末梢纪年[长篇/HE] BY:浮日凉生
本帖最后由 浮日凉生 于 2014-10-12 20:59 编辑《末梢纪年》为长篇连载,结局是HE。
至于出场人物还有人物身份设定,这里卖卖关子好咯,北鼻们自己看吧。
北鼻们千万不要叫我凉生,那感觉太复古!叫我后后就好啦~
水楼戳我哦
完结字数:100884 Chapter 1
少时的偏爱那只是少时。
感情抚不平时光,它与时光相互撕扯体无完肤。在一切都流转不及的时刻你才猛然惊悟,却也哑然无言究竟是光阴毁了最执迷的感情,还是感情毁了最纯净的光阴。就像所有你这辈子都摸不清看不透的是非。
晨曦微显的第一时分浅眠的金在中皱了皱眉渐渐转醒,披上整齐折叠在软椅上的睡袍便开门走出房间。
他驻足目光悄然落于餐桌上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忽然间就笑了,那样的笑容就像那些快要破碎的美梦或者页脚残缺的昨日,绝望又惨痛。如同深受蛊惑一般金在中不假思索地走过去拿起来仰头全都灌下去,然后狠狠地将手里精美的玻璃杯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玻璃杯是郑允浩某次去意大利拍摄画报时从玻璃之都MURANO带回来的,上面雕刻着天使之翼说是象征着至为高贵纯洁的爱情。而今想来金在中只有无尽嗤笑。
只在不容思考的下一刻金在中忽然头也不回地跑去卫生间趴在马桶边剧烈地呕吐,他虚弱地靠在墙角,眼泪终究是一点一点流出来。
五年了。无数遍地旧事重演。你从未像我对你了如指掌这般回馈过我,甚至连我刚聘用的助理都已然觉察喝热牛奶会吐这样的惯例你都永远记不住。
你梦想着走遍全世界,我梦想着拥有全世界。只是你的全世界庞然壮阔缤纷多彩,而我的全世界就只是你。终究一场痴人说梦唯独我执迷其中不识返途。
手机震动不息,金在中冰凉的指尖划动屏幕,助理波澜不惊的职业化声音传过来:“金先生,一个小时后是Venini公司合作案商讨会议,司机已经在您的楼下等待。”
“我马上就下去。”金在中的声音听不出感情,挂掉电话他迅速起身,十分钟之后他一身剪裁贴身时尚的黑色西装走出公寓楼,戴着白色手套等在车旁的司机礼貌地替他打开车门右手护在车顶,他面无表情地坐进去拉上那层黑色的车窗隔绝了闹市的一切嘈杂与繁华。他又恢复了他百毒不侵的坚强又冷酷的模样。
金在中站在办公桌前动作迅速地整理待会儿会议需要的文件,助理Ivan敲了两下门走进来,将手里拿的几张边角稍有磨损的明信片递给金在中。金在中抬头瞥了眼没什么表情接过来随意往桌上一丢也不细看,又自顾自地忙着工作。
Ivan看到却是心下一惊,她从前台拿上来的时候有意无意也瞥了几眼,来自荷兰、爱尔兰、埃及的邮戳,每一张上面都有满满清秀的字迹,落款也都是同一个人,狂野又苍劲的签名,一时看不懂是哪几个韩文。
是怎样的人,能够拥有这样独特标志的签名,能够耐心又温柔地写一页页文字,能够远隔千里也轻易动摇金在中的冰封平静。
“想听故事?”Ivan恍惚过来时对上金在中似笑非笑的脸,眼里外透着迫近的寒气。
她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对不起,金先生,文件已经整理好了,我们现在可以去会议室了。”
如你所见,金在中是韩国著名时尚设计公司Hiro.J的创始人和执行总裁,每天如同装着永动机的工作机器人一般在满堆设计稿、策划案以及合同书里无休无止地工作,在公司很少面露微笑,许是疲倦许是威严所迫又许是外冷内热的性格所致,唯有深入他生活的人才会看到他坚硬外壳下温暖得迷人的模样。
而与他相濡以沫的爱人郑允浩是韩国首席男模,喜爱拍照和被拍照。整天忙里偷闲在外面的世界。
工作的关系他大多时间游离于各地,与所有值得纪念的风景一同录入画册。有谁说过,相片下的灵魂都是寂寞的。郑允浩便一人旅行,趁随行的工作人员选图修图布景所有零零碎碎的时间。
一只背包,一个相机。咔嚓一声他从相机对焦的小镜头里抬头翻看拍下的图景,满意地笑得像个孩童。
这么多年他好像一直在路上,路过别人的人生,有时候走着走着也会铺天盖地想念那个人。每到一个地方都要给他寄明信片,诉说安好诉说思念,终归地界时间隔开来很多难以言述的情愫。
郑允浩总以为男人之间情爱说多了惘然事小,徒增几多做作与虚假。所以他对在中从不言爱。
有人说过,有时候感情还是直接表现出来会比较好。也许都从未经历因为懵然不知,感情无分两性,都需求温暖柔情,刚劲韧劲那是征服恰不是爱。
Venini从来都不是容易糊弄的对象,更何况对方派出的负责人是营销总监沈昌珉。金在中推开会议室那扇玻璃门看到沈昌珉那贱贱的笑,就再一次切身体味交友不慎的惨痛。
会议室大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已经是四个小时之后,午后两点多一刻。
金在中推门走出来,一边松着领带一边皱起眉疾步迈向办公室。“帮我冲一剂胃药送进来。”这是他甩上办公室那扇磨砂玻璃门之前对Ivan说的唯一一句话。
内心烦躁都以粗糙乱丢文件的方式袒露无遗,在两本文件交叠的缝隙里,金在中再次瞥见那几张素雅也不失美感的明信片,目光停滞了好几秒以后,最终脾气输给心疼、原则输给爱情,还是用两只手指缓缓伸过去把他们拎到面前。
金在中知道每张明信片上面都是郑允浩饱满的情感,兴奋地告诉他所见所闻所感,他一个人经历两个人分享,听起来也是足够浪漫。只是其间金在中万家灯火之间孤寂的等待唯有深有体会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这是一种说不出痛的痛苦,它是深爱的副作用。
爱情总是想象比现实更加美好。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此时的笑容很扭曲?”不知何时沈昌珉已经倚在半开的玻璃门上,戏谑地笑,手里端着一杯直冒热气的胃药。
金在中懒得搭理他索性丢过去一双嫌弃的白眼,顺便将手里的明信片放进手边的抽屉里。
将胃药递给在中,依然是一脸笑意:“补偿你损失的那百分之一利息,晚上请你吃饭如何?”
“你确定你在场我吃得下去么?”金在中不领情地轻哼。
沈昌珉倒也不恼,“下班我来接你。”
走出去几步突然又退回来,“这是你收到的第一百六十八张明信片了吧,来自郑允浩的。”看到金在中瞬间涨红脸炸毛发作的模样,沈昌珉愉快地哼着歌心满意足地离开了Hiro.J公司所在的高级写字楼。
金在中怎么可能斗得过魔教教主沈昌珉呢。从初中一场不打不相识,然后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日日夜夜上演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
soulfighter再次互揪头发互揪衣服互揪一切可以上手的东西大战时,金在中被从目瞪口呆中迟缓回神过来的郑允浩紧紧抱在怀里不撒手,当郑允浩手忙脚乱拉架中大声喊着:“金在中你快放手,昌珉的头发都快被你扯下来了!”金在中第一时间吼了这一句。
“沈昌珉命中克我!”
但沈昌珉也曾说过,“在中哥是对我最好的人。”
但金在中也曾为沈昌珉毫不犹豫地冲上前打过架。
Soulfighter,是对手,也是灵魂之友。
有时候他们看着彼此从青葱长大为成熟又细想起商界的尔虞我诈,最感慨的莫过于学生时代的爱恨才最真实,最庆幸的莫过于而今崎岖前路有你相伴,最期盼的莫过于请让我看到你终是幸福。
傍晚时分,沈昌珉把车停到Hiro.J公司高级写字楼下,按了两下喇叭,就看到金在中一身黑色西装板着脸快速从电梯里走出来,白皙的皮肤被强风吹得微微泛红。沈昌珉想起当年他们上学时班上那帮女生总说金在中像画中走出来的人。虽是没什么文采的修饰,现下倒也觉得贴切,估计她们想说的就是“清丽脱俗”的意味吧。
凝神的间隙金在中已拉开车门坐了进来,边用手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边问驾驶座的沈昌珉去哪里吃饭。
沈昌珉笑成可爱的大小眼,提醒在中系上安全带,说老地方啊。
微怔了下金在中也跟着笑了起来,不再说什么。
人们总说的幸福无限虚大抽象,然而冠之以具体形象,与爱人一顿烛光晚餐也是幸福,儿孙绕膝家长里短也是幸福。
许久不见的旧友相逢,有这样一个在记忆力独特存在的地方能让彼此都称作老地方,这也是幸福。
时值深秋,落叶铺地浸染得浮华大地多了几分质朴高贵与自然。沈昌珉驾车驶过少年时代常与在中嬉闹的林荫,残阳于歪曲枝杈交叠中漏下的光线暗淡无比,只听见连续不断的车轮碾压过落叶发出的“嚓嚓”声,像一声声哀怨叹息也像痛苦呻吟。
坐在这家自中学就常光顾的中等偏小的自助烧烤店里,两人都默不作声各吃各的倒也不觉得尴尬。好几次金在中抬头想说些什么,只看见沈昌珉狼吞虎咽地蘸着辣椒酱将烤牛肉往嘴里送,也便没了想要倾吐的心意。
聪明如昌珉自然觉察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他知道金在中情绪低落只不过此刻你问他也说不出什么,还不如不问。
他太了解金在中了,任何事情或是好情绪坏情绪都爱往心里塞,就像那叮当猫的口袋里面什么都有,等到再也塞不进去就会一下子爆发出来。也许某天只是突然以一件不足以在意的小事为契机发怒,因而身边很多人不理解他会觉得这人怎么这样,但其实他是压抑积蓄了很久的负面情绪。
不幸的是,这一点只有沈昌珉知道。
幸运的是,这一点还有沈昌珉知道。
因而当很久以后郑允浩某次因工作晚归带着一身酒气和难闻的香水味,疲倦的金在中揉着酸疼的眼睛给他开门,看见他这副样子二话不说就摔上门一夜没准他进来。又委屈又生气的郑允浩去找沈昌珉诉苦评理,“我有通告有应酬他应该理解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真是莫名其妙有什么好生气的!”
沈昌珉淡定自若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牛奶,坐到郑允浩对面的沙发上,对他说:“你知道在中哥从小就不能喝热牛奶,喝了立马就会吐甚至会胃痛到送医院吗?”看到对面意料之中郑允浩吃惊又呆滞的表情,沈昌珉冷哼一声,更像是叹息,“你到底对他了解多少呢。允浩哥,如果爱一个人你就该从分分秒秒去感受他的感受,所有细微的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那样你会明白他为什么这样。”
沈昌珉继续无视在中欲言又止的表情,叫来服务生掏出钱包买了单才抬眼笑着对在中说:“吃好了就走吧,我送你回家。”
金在中目光立刻明显黯淡下去,摇摇头凝思了一阵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说:“走吧陪哥去Hee喝两杯。”
Hee是首尔江南区清潭洞最为有名的PUB之一,进出酒吧是需要出示酒吧所发行的VIP黑金卡的。而黑金卡只面对社会各界知名人士发行,并且实名认证。
这样Hee拥有了极高的神秘感和高贵度,又为艺人们以及商界财阀们提供了高保密性的休闲空间。
而酒吧的老板则是曾红极一时的著名歌手金希澈,不过他早已退出娱乐圈。金希澈是郑允浩多年旧友,也拖亲带故地跟在中昌珉熟络多年。
刚在Hee最里面的包间坐下来,金希澈就笑容满面地推门走了进来。
“希澈哥到底在你这里还有没有隐私保障。”沈昌珉头疼又无语地看向顶着一头妖艳红色的金希澈。
后者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扯着刚做好的新发型问坐在一旁低垂着头喝酒情绪明显不高的金在中:“小在在,你看哥这头发做得怎么样?”
浑身散发着低迷气场的金在中抬头扫了他一眼说了句“还行吧”又低下头自顾自地继续喝酒。
没有与往常一般摆着冰天冻地的黑脸拼死拼活要跟自己纠正“小在在”这个称谓,金希澈挤眉弄眼地用眼神跟对面的沈昌珉交流问这是什么情况。
沈昌珉却只是耸耸肩表示不知情。
等金在中不声不响地喝到第十杯,坐在一旁沉默的金希澈实在是憋不住了起身去抢他的酒杯,“我说你不用这样用生命给我捧场,我这里暂时还倒闭不了。”
金在中精致的脸上满是微醺的粉红,安静地低头坐在那里,像是绝美却没有生机的洋娃娃,不吵不闹。
“你跟允浩哥怎么了?”沈昌珉抱臂坐在另一边,再冷静也还是没能抵住关切。
却是止不住的冷笑,要怎么说呢。他和郑允浩没有怎么,好好的,没有争吵没有冷战,只不过他自己心里不痛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罢了。
像是意识抽离又像清醒无比。
我们像爱人吗。整日隔空想念,眼睛睁闭的朝夕就已经远离千里,有时候连电话联系都很少。
胃部一阵翻滚,金在中起身推门而出,趴在洗手间水池边呕吐了好久才平息,又用凉水洗脸,看着半身镜里脸色苍白的自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快捷键拨给郑允浩,响了几声才被接起来,职业化的冰冷女声:“你好我是郑允浩先生的助理。”
金在中听了嘴角泛起一丝无力的微笑,沉默地挂了电话。
酒吧里辉煌华丽流转的五彩吊灯在金在中的脸上变换着缤纷色彩又落下阴影,让他看上去就快要在这浮华世界里溺醉沉睡过去,再不愿苏醒面对现实的爱与伤害。
我们之间阻隔的何止千山万水。
而在与首尔相距万里的阿尔卑斯山北部的苏黎世,助理听着电话那头沉默一阵后又是无尽忙音,看着屏幕上备注的“亲爱的”,疑惑地皱起眉。
远远地郑允浩拍完第一组照片走过来暂作休息,郑允浩皱着眉从她手里把自己手机抽过来翻看了通话记录,看到最上面那个名字时疲惫的表情莫名温柔了很多,但回拨过去却是关机。
刚想往家里打电话就听见摄影师喊自己去拍摄,允浩无奈只好放下手机,冷着脸对身边助理关照再三如果他再打过来一定要喊自己。 回到家金在中酒已经醒了不少,早晨摔碎的杯子残骸还在地上,怔神地盯了许久还是清扫了碎片。
窗外万家灯火已然熄灭,唯有长守不眠的路灯整齐地明亮在深夜寂静的街区。
金在中关了灯裹着毛毯蜷缩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允浩,我好想你。”他轻轻地说,说给自己听,说给豪华却空落的大房子听,说给宇宙尘埃听,说给听不见的郑允浩听。滚烫的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流出滴落在软绵绵的白色长毛地摊上,而回应他的从来都只有黑夜里同样无眠的月光星辰。
爱情。爱情。憧憬仰望的人很多,幸福终老的人很少。
有时候爱情就像毒品,让人深陷其中,让人失去自我,让人失去自我,让人幻想浮华,让人悲痛绝望。
就像那句电影里的独白,好的爱情,可以让你通过一个人看到全世界,坏的爱情,却让你的全世界只剩下一个人。
金在中也不知道他与郑允浩之间属于哪一类,又或者哪一类都不属于。甚至他都常在思虑着他们的关系是否也能用爱情这样梦幻又浪漫的概念来定义。
因为他们之间有肌肤之亲,有耳鬓厮磨,却从未表白过爱。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六年,相濡以沫欢喜与共,但他们不言爱。
金希澈曾说过,他们两个人的感情简直像一个莫名其妙却恰到好处的奇迹。
也许说起来你们都会不相信,但如今光芒万丈的郑允浩和金在中的确是以这样烂俗又无聊的故事牵绊起缘分的。
正值高二的金在中又一次打电玩输给了昌珉要无条件遵从一个要求,有些羞愤难堪地吼着小爷我顶天立地说到做到,而昌珉正坐在食堂里气定神闲地吃大排餐,偶然余光瞥见端着餐盘面无表情走过来的优等生郑允浩,便满不在乎地用筷子指着他对在中说,去吧跟郑允浩告白去,在一起你就赢了。
郑允浩恐怕永远都会记得在那个不阴不晴的台风天,有一个面容干净漂亮得过目难忘的男生在食堂门口拦住他,也没有招呼也没有表情直接毫不留情地拽着他的手臂就拉到了午后无人的停车棚,然后他说,郑允浩,跟我在一起。以强硬的肯定句代替原先理应疑问的请求,他说这话的时候微皱着眉将脸偏向别处,纠结在一起的五官诉说着羞愤和傲娇。
“郑允浩,跟我在一起。”
“好。”
这是意料之外的回应,后来很久以后金在中再回忆起来,只记得当初愕然回头被面前明媚灿烂的笑容所炫眼,从未看过这样明朗的微笑,还有嘴角那颗小痣。心脏位置有落下一拍空白的收缩感重又跳跃起伏得更为鲜明。
匪夷所思的是他们就这样平和地相处下来,一如所有热恋中的情人,相伴朝夕,才知道他们之间如此契合,不论是性情还是身体。
郑允浩如果不喜欢金在中,怎么会爽快地答应莫名强硬的无力交往要求。
金在中如果不喜欢郑允浩,怎么会放下所有骄傲与自恃为他支撑起满是归属感的家。
这些早该想明白的简单道理,其间掺杂了有关爱情的患得患失反而扑朔迷离,因不言爱而不知爱,因不知爱而心偏冷。恰如那句古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这么多年金在中从对自己坦白心迹深爱允浩以后,便开始揣测着思量着试探着他在郑允浩心里的位置,日月推移心里隐匿的钝感痛感与日俱增,终于再也无法熟视无睹了。
金在中在沙发上蜷着身子不知不觉睡了一夜,睁开眼睛已然天光大亮。他揉了揉涨疼的太阳穴,起身走进浴室冲了个澡了身衣服便自己开车去了公司。
“金先生,今天一整天行程都非常紧凑,上午需要和Venini签署最终合同,然后十点开始这一季度男款皮包新品发布会,下午三点您需要赶往釜山参加安敏克先生的画展。”Ivan一身黑色职业裙装站在金在中办公桌前,金在中越往后听那双好看的眉毛皱得越紧,还未等他做出任何知识放在桌面的手机先震动起来,是郑允浩。
瞬间慌神不知所措,平复心绪后朝Ivan挥挥手示意她出去,然后滑动屏幕接听。
磁性的声音通过电波紧贴在在中耳廓,“在中。”
“恩。”
“昨天打来电话了是吗,我在拍摄没接到对不起。”
“知道了。”
听到在中这样平稳声线以及简短的草草回应,郑允浩心里禁不住沉了沉,沉默了一阵开口问:“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依旧是不见起伏的声音。
金在中用指腹反复摩擦着手机紧攥的玻璃杯,以抑制内心波澜起伏,回想着昨夜昌珉送他回家在下车前说的一句话,“在中哥,如果感到不安就直接去问他不是更好。”看似不经意却在在中心里激起波浪滔天。
直接去问他。去问他。金在中犹豫着开口:“允浩你……”
允浩你……爱我吗。终究是自己清高冷傲的性子无法苟全,问不出来开不了口。在感情里谁先说爱谁就输了不是吗。这是金在中的执念。
“什么?”允浩疑惑的声音传过来。
“算了没什么,我还有事情先挂了,你自己在外面拍摄要注意身体。”
听见他最后一句,允浩还是握着手机笑了出来,“好的,你也是。”
几分钟后Ivan再次敲门走进来,递过来一张米色高级打印纸,“这是刚传真过来的Moldir纽约时装秀的邀请函,时间是在后天。”
金在中接过来也没看就让Ivan去订机票排行程,这让Ivan内心不少疑惑,老板很少愿意出席这样抛头露面的活动。
“你没看邀请函内容么,我是Moldir的艺术总监。”新任职不久的Ivan这才恍然。
金在中是国内一线时尚品牌Moldir的艺术总监,会不定期给一些设计稿。
这是全部理由使他甘愿跋山涉水推掉所有行程去纽约吗,金在中会说是。那你知道Moldir品牌一直以来都是郑允浩拍摄服装的主要供应商之一吗。那你觉得Moldir show压轴走台会不邀请郑允浩吗。
生活处处是反转,没有超能力的我们就像是黑暗中摸瞎下楼,怀有对前路不明的不安忐忑以及莫名而生的期待。
在故事里总爱说的后来,金在中常想如果能预知在纽约的全部,自己那时该会怀着怎样的心情登上飞机。但不管是怎样的心情,都不会是此刻的期盼与雀跃。
有希望就有绝望,希望多大绝望就有多大。说的就是在中这种心情。
当沈昌珉第三次瞪向依然对着随身镜整理梳妆的金在中,后者依旧面无表情,他干脆侧过身抖了抖手上的报纸继续看,眼不见为净。
作为Venini公司营销总监的沈昌珉在时尚界也是颇具盛名,眼光独到犀利,受到Moldir的邀请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原本他也跟在中一样少有抛头露面于媒体,只是这次碍于Moldir与金在中的关系还是无奈地被金在中绑架走了。
“你可以再向你的右手方向原地旋转45度,正好面对洗手间。”金在中冷静的声音传过来,他正对着镜子涂好唇膏,顺手从包里翻出墨镜戴上,“忘了告诉你,因为时间紧凑一下飞机就是记者会。”忽略掉沈昌珉一脸震惊的表情他继续丢下重磅炸弹,“你还是赶紧用遮瑕膏把你那可怕的熊猫眼圈盖掉比较好……”
这时座位上方的小音箱传来优雅的声音:“各位旅客,现在我们已经到达纽约国际机场上空,飞机即将着陆……”
金在中摇摇头一边收拾行李包一边将惋惜的目光丢给沈昌珉,“Oh it’s a sad story.”
于是第二天韩国各大报纸头条都是美艳夺目的金老板和黑超掩面的阿炳沈。
简短采访过后金在中和沈昌珉就在机场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到贵宾休息室,沈昌珉自是掏出手机玩游戏也不急着走,倒是Ivan问着主办方打来电话说接送车酒店都安排妥当是否现在就走。金在中只是淡淡地摆了摆手让那边安排的工作人员都走,酒店房间暂留下Ivan和昌珉两间便是。
金在中在纽约是有房子的,和允浩一起住的房子,或者也可以称之为家,毕竟金在中是一个偏重感情的人,他认为和爱人一起的地方就是家。金在中在创办Hiro.J公司早些年时便有往欧美发展的规划,也是为了允浩在欧美来回有个暂时歇脚的地方,偶尔两个人过来度度假也是好的。当时想得周全又美好,只不过悠然安好的二人度假情境在千万次想象里百转千回地度过了五年之久,终没有兑现。
掏出手机给郑允浩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已经到了纽约机场。
就像所有恋爱中畏首畏尾的人们,为了内心角落一点点莫名期许,总爱话说一半留给对方揣测完成期待中的惊喜,这看似是理所当然一般。金在中理所当然地便认定郑允浩作为爱人应当立马开车来接自己。
生活里琐琐碎碎的所有一方自以为的理所当然终究将成为导火索,将你曾珍惜怀念的、你正翘首以待的、你将爱不释手的全都点化为熊熊火焰,瞬间爆发的刺眼光芒与灼热温度把你的目光衬托得惊恐而孤苦,却吝啬地连一滴眼泪都不肯融化与你。
没过多久郑允浩就回过来电话,来电显示是纽约家里的座机。
Ivan此时小心翼翼地将拿铁放在距离金在中有些远的桌角,这已经是第二杯,刚才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杯金在中毫无预兆地一挥手摔在了地上,溅出的滚烫咖啡使在中白皙的手背迅速泛起不寻常的红。
Ivan坐在一旁一句话也不敢说,感受着几近零下的低气压暗潮汹涌,她的老板已经维持着同一个坐姿半个多小时了,嘴唇紧抿眉毛皱在一起,那样的表情似盛怒又似哀伤,又或许两者兼有。她只知道在此之前他接了一个电话,只是“恩”了两声又说了句简短的话便挂断了,低沉的声音里难掩怒意与失望。
请将钟表拨回四十五分钟前。
郑允浩从纽约家里打来电话,说在中啊刚刚拍摄的时候突然下雨淋着了,现在刚换下衣服打算洗个澡,你要不先坐公司那边安排的车回来。
虽有些不高兴在中也勉强答应了。
金在中听到电话那头乱哄哄的声音便眉头紧皱,终于所有的愤怒终化作一句清清冷冷的“你把家里当什么了。”不待对方解释就切断了电话,也嘲笑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在贵宾室继续坐着其实说是干熬着更为妥当,从来都是以果决精明立于商界的金在中此刻心底没有一丝说得清楚的情绪,只觉得胸口如同破开一个拳头大的洞里面天寒地冻还汩汩不断凛冽寒风,近乎钝痛得没有知觉了。也不知自己该以怎样的表情态度才足够贴切。
金在中沉默地对窗坐着,在他忐忑、难过、忧愁的很多时刻他如是沉默,别人总说那是沉稳成熟是在深思熟虑,但其实金在中他只是无措他只是寂寞。
他胡乱神游着忽然间想起几个月前看过的星座。中国人相信星座暗藏命运显露性情,但在韩国没有这样的说法,韩国人是看血型的。他原是只觉新鲜,如今恍惚之间醍醐灌顶,倒像确有那么几分相似。
【在水瓶座男人心中认为朋友是很重要的,而且你在和他交往的时候就应该发现他对朋友永远比对你好。】
金在中不免目光又黯淡了许多,郑允浩你真是伟大把整个剧组都带回家避雨换装,为了所有非亲非故的工作人员不愿开车前来。你把我们家到底当成什么了,又或者说在你心里它算什么我又算什么。
其实金在中在那本星座书上漏看了下面紧随的一行字。“因为他将你和他的关系看得很亲近,就像是自己的家人一样。”
他对朋友比对你更好,因为他早把你当做亲人一般的存在,无条件信任与依赖。
半晌之后沈昌珉收起手机从软椅上起身,语气也是淡淡的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在中哥,走吧我安排了车在外面送我们去酒店。”
沈昌珉的声音意外地如同三月里的暖风轻轻地便抚平了金在中内心所有的愤怒不安难过焦躁。因为沈昌珉他足够聪慧更因为他懂得金在中。他知道在彼此极为窘迫的时候该如何清清浅浅地一带而过,此间的千言万语千头万绪不言而喻。
在Ivan的前后忙碌下金在中很快地check in上楼在主办方Moldir安排的房间入住下来。宽敞并且安静。
金在中将空调打开,便去了浴室泡澡,精瘦的身躯蜷缩进水里,舒适的温水亲昵抚摸每一寸肌肤连紧绷着的神经也舒缓下来,痛觉紧缩至消逝,此刻悲喜都开始变得无足挂齿。
在一墙之隔的卧室床上,金在中的手机陷在柔软棉被中不停地震动,屏幕闪动着荧光,一如所有垂死的万般无奈的挣扎。
来电显示,我们允浩。 光怪陆离的空间世界在我们看来只有尴尬平面,只能生活在自己的单面生活里,也会偶尔大胆遐想,若以上帝视角俯瞰苍穹,是会看到更多的真相还是更多的误会,是会油然而生更多的爱还是恨,是会对从前所作所为心生更多的窃喜还是更多的悔恨。
这些如果里的更多,就像芸芸众生在既定生命长短里所经历的人生得失,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这一切又有谁能够算得清。
在立体空间处于金在中视线盲区的另一平面里,顷刻而落的倾盆大雨让拍摄剧组慌了手脚,光秃秃的背景广场无遮无盖,看着浑身湿透又焦急无奈的全员热心的郑允浩建议着去他家避雨换身衣服,闹哄哄一行人七八个工作人员便挤上车跟着允浩的车回了家。
郑允浩刚用干毛巾擦干头发手机便震动起来,他瞥见来信人嘴角便弯起温柔愉悦的弧度,随后用座机给他回了电话。
“在中啊我现在抽不开身过去,刚刚雷雨剧组都被淋着了,我把staff都带回来避避雨换身干衣服,你要不先坐公司那边安排的车回来好吗。”
金在中声音冷却的霎那郑允浩才隐隐觉察自己所为有欠妥当,补救已是太晚况且他也没有反悔的打算。
“你把家里当什么了。”
无限循环的忙音背景里,郑允浩后知后觉地惊悟金在中是生气了。
一遍又一遍打过去再没有人接听,送走换完衣服的工作人员,依在中洁癖的习惯将家里清扫了一遍又喷了清洁剂,外人穿过的拖鞋全都丢进了垃圾桶。做完这些郑允浩疲倦地半躺在沙发上等待在中,电视里播放着金在中和沈昌珉在机场里的简短采访,金在中打扮得精致绽放鲜有的绝美笑容对着镜头说很期待这次的纽约之行。
指针缓慢地挪动到一点,门外悄无声息。郑允浩沮丧地想着他怕是等不到金在中了。期待的纽约之行是不是因为他而毁了大半。
后来他才知道,的确是这样。
Moldir这次安排的行程很紧凑,三天两夜。第二天上午记者发布会,下午安排模特走台熟悉场地。第三天午后便是开场秀。
分别作为Moldir的艺术总监以及赞助模特代表的金在中和郑允浩自然都无法缺席,发布会安排在金在中入住的酒店,造型师到房间给金在中化了点裸妆换了身礼服,金在中就直接从楼上来到了二楼发布会大厅。
时间还早他绕到旁边的休息室,打开门却是郑允浩在里面,闭着眼半躺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
停驻了半刻想关门转身离开,还是皱皱眉迟疑地走进去把包里随身携带的长绒毛毯拿出来披在郑允浩身上。转身的刹那被一双有力的双手拉住,一个用力金在中身形不稳跌入允浩怀里被紧紧扣住肩膀不容逃脱挣扎,迷醉的气息从头顶传来是郑允浩一如既往磁性平稳的声音:“在中,回家住好吗。”
金在中安静地窝在允浩怀里没作声,“我已经把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都清扫了,你不要生气了你应该理解我的对吗我这么做也是情理之中的。”说着说着郑允浩总开始讲大道理,道理都是对的但带入感情公式就无法套用不是么。又或者他对自己是没有感情的。金在中现下早已由当初的不耐烦与愤怒转为了麻木与不争,他就是自己深爱的一板一眼朋友大于天的郑允浩啊,有了这样的前缀又有什么怨言与不甘。
金在中轻轻地说:“好。”
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迈不过自己心里的坎儿又割舍不了郑允浩,如此自我折磨度日如年。
得到肯定回答心下雀跃的郑允浩自然不会看见颈窝里在中毛茸茸金色头发遮掩下目光黯淡哀伤的眼睛。
发布会结束之后金在中就让Ivan找人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送回了家。
Moldir方面的人盛情邀请金在中去指导下午的走台,金在中兴趣索然借由身体不适而利落地拒绝了。
郑允浩留下来走台,金在中便自己先坐车回家了。
午后阳光充足时间也开始变得绵长,金在中想了想便拿了外套和钱包出门了。
“我出去逛逛不用跟着。”他对Ivan说。
纽约对于金在中而言并不陌生,公务私事前前后后也差不多每年都会过来的频率。
站在公路旁拦下一辆出租车。“St.Patrick’s Cathedral,please.”
以前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如果你爱她,就把她带到纽约去,因为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她,就把她带到纽约去,因为那里是地狱。”
金在中第一次听说是郑允浩告诉他的,昏昏欲睡的数学课上,这段话写在草稿纸的中央被一堆数字演算符号包围着。
郑允浩趁老师背身向黑板用手肘推递给在中。
在那很久之后郑允浩眼里闪烁着难以言述的光芒。从那时候开始,纽约,成为两人之间默不作声的共同幻想。
坐在出租车里看车窗外一闪而过的繁华纽约,这里被称为世界的中心。流光溢彩,纸醉金迷。也许天性偏静,比起时代广场他还是喜欢圣帕特里克大教堂,每年他总要过来一趟,说那些深匿于心底的期待苛责与忏悔。
St.Patrick’s Cathedral.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相传为纽约最大的教堂。
它不以规模面积笨拙地想要在历史里添涂浓墨重彩的一笔,它的独特在于它坐落于纽约市最繁华的第五大道,充满时尚奢华气质的第五大道。第五大道是纽约曼哈顿区的中央大街,是“最高品质与品位”的代名词。道路两旁排列着玻璃幕墙闪闪发亮的高楼大厦。但它却以古朴典雅的哥特式建筑隐没于繁华丛立的摩天大楼之中,任凭世间怎样喧嚣都持平着一分庄重、静谧与神圣。
金在中走入教堂,头顶是一根根线条流畅立柱托起的排排穹顶。教堂里摆放的雕塑、墙壁上的浮雕、银白色的管风琴,以及装饰于周边的彩窗,每分每秒都昭示着历史投影里的奢华,然而有几千张座椅的殿堂,在柔和灯光的衬托下又显得肃穆,满是怜悯之情。
他点燃一根蜡烛放在身边,闭上眼,双手合十。祈祷、祝愿、期冀。有关同一个人。
“我从未奢望与身俱来过多的福分。就像过去五年我每年都祈求的那样,如果可以我想把所有的好运都分给爱情,愿我爱的人也同样爱我。如果命中注定我在爱情里有所偏颇无法逆转,终不得所念所爱,那就请把我的所有好运都带给我爱的人,佑他一生幸福平安。请记得我爱的人,他叫郑允浩。”
就像有一首歌唱的那样。
总有一个人,是心口的朱砂。
如果爱忘了,泪不想落下。那些幸福啊,让他替我到达。如果爱懂了,承诺的代价,不能给我的,请完整给他。
请记得我爱的人,他叫郑允浩。 Chapter 2
从圣帕特里克大教堂走出来已是黄昏残阳落尽之刻。
金在中漫无目的地沿着第五大道往前走,双手随意地插在衣服口袋中,手里握着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两条一个小时前来自郑允浩的信息。
“在中我这边结束了,现在就开车回家了。”
“我这边一个老朋友Gary他老婆突然小产,我跟他一起去医院,先不回去了,不用等我,先吃饭吧。”
在脑海里仔细搜寻了一下Gary还是没有一丝头绪,金在中索性放弃了思索,反正郑允浩的朋友们永远多得自己记不住姓名。
等到回过神来,金在中已然站在一个狭窄又陌生的十字路口,恍若换了天地一般周遭早已不是车水马龙玻璃幕墙摩天大楼,他抬手看了下手表,八点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胡乱走了近两个小时。
此时马路上行人寥寥,黑暗的巷子里还会突然窜出来一两个勾肩搭背走路歪歪扭扭的黑人醉汉,嘴里骂骂咧咧着。金在中心慌地摸了摸鼻子,内心有些害怕。第一反应就是打电话给郑允浩,他一定会开车过来接自己的。
急急忙忙地掏出只剩一格电量的手机按下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允浩的声音依然温柔:“喂,在中。”
“允浩,我迷路了,你快点开车过来接我。”金在中有些急切地说。
“你不在家吗?我这边Gary老婆小产医院里没有人,我要帮着Gary轮值,实在走不开。你自己打车回去好吗或者让Ivan来接你。”
听闻这话金在中心底燃烧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别人老婆小产关你什么事。”
郑允浩的声音也低沉了不少,隐隐有不高兴的语气:“你不要无理取闹……”话还没说完金在中手机便没电自动关机了。
金在中怔怔地看着黑屏的手机,手指握得越来越紧,紧得指尖微微泛白,脑海里如深受魔咒蛊惑一般反反复复着那句“你不要无理取闹。”又情不自禁地自嘲自己那笃定的念头,他一定会开车过来接自己的。
怎么就忘记了他是郑允浩呢。他是那个朋友大于天的郑允浩啊,他是那个从没有说过喜欢自己的郑允浩啊。
说什么因为水瓶座的人对朋友好过爱人,都是借口都是痴话傻话,自己也是水瓶座又怎会无法感同身受,骗过自己这么些时日确是少了很多煎熬,但终是无法对事实避而不见。
“我也是水瓶座,但我永远都不会忍心抛下他不闻不问而去与朋友相伴,哪怕是你,昌珉。”
“因为你爱他。”
对啊,因为爱。
其实若真是深爱一个人,眼里心里又怎会不是彼此而容得下他人。
多简单的道理。
又是多绝望的觉悟。
金在中一个人站在人烟稀少的陌生公路旁,裹紧身上单薄的一件长款针织衫,茫然又害怕,不知道该去哪里能去哪里。反而痛恨自己那份可笑的自信打给郑允浩,如果节省那最后一点电量打给Ivan或是沈昌珉,必然此刻又是不一样的处境不是么。
如此一步步看清楚这份久持不肯放手的感情,尽管伴随彻骨心寒与绝望,就像此刻站在深夜的路口看万家灯火一盏一盏熄灭却都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无助恐慌,但或许这样也好,至少也是为了日后不辜负了自己。
后半夜郑允浩才拖着疲倦身躯从医院回到家,打开门看见漆黑一片的房间,内心不少欣慰他还是自己回来了,但又有不少犹豫,其实我应该去接他的,内心暗暗有这样的想法,于是内疚之情还是溢染开来。
然而推开房门却是折叠整齐的床被,金在中刚搬回来的巨大行李箱放在墙角没有动过的痕迹。
只感觉心下落下一拍,“咯噔”一下,郑允浩慌忙地开了灯。一切突兀地在光明之中呈现在眼前时他甚至感觉有些眩晕。
在中呢。在中呢。
脑海里只剩下这句话在无限循环。先前他打来电话说是自己迷路只当他是闹情绪使性子,毕竟他对纽约并不陌生。但此刻想来,金在中又何时对自己闹过情绪使过性子,连他二十岁生日Party那晚自己临时有事提前离开,他也只是站在路边替自己理了理衣领,然后微微笑着送别自己,再美艳的微笑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他脸上浓浓的悲伤。他永远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身边,安静得像雕琢精致的洋娃娃,绝美容颜下仿佛表情四季从未改变,不悲不喜。
从未说爱,其实他是知道的。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这么久,久到成为习惯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不想扯离也不忍扯离。起先是觉得金在中有趣又不招自己讨厌,也能为自己挡去不少麻烦恼人的告白,这样挺好,在一起久了是友情是爱情他分不清,甚至在大多数时候他不想分清反而想混沌着维持生活的平静如水。
但爱情终究是两个人的事情,爱与不爱,也终究要做一个了断。
就像金在中喜欢看的那本书里有一句话,“如果可以,就永远在一起。如果不行,就各奔东西。”
沈昌珉以接近飙车的速度飞驰到路口的时候,金在中正独自蹲在街角,寒冷刺骨的夜风里他抱臂蜷曲着,将头深深埋进臂弯间,小小的身影看起来满是凄凉与孤独。
“在中哥。”沈昌珉急急地走下来朝他的方向跑了过去,动作轻缓地扶起脸色苍白双唇发青的金在中,像是瓷娃娃一般一碰就碎,他伸出颤抖的手紧紧抓住昌珉搀扶的手臂问:“允浩……他没有来吗?”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他问,允浩他没有来吗。
在这一瞬间沈昌珉通红了眼眶,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看向上空忍住眼泪。
半个小时前。
半夜被电话吵醒的沈昌珉冲进郑允浩的家,推门进来就再也难掩怒气揪住他的衣领:“你刚刚在电话里说的金在中不见了,这句话要我怎么理解。”
郑允浩满脸倦意皱着眉,他说得很慢:“听Ivan说他下午就出去了,我想他是去了圣帕特里克大教堂。”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笑得温柔,那样的笑容让沈昌珉都一怔不由松开了紧攥衣领的手,“他一定是去了那里,一定的。你去那周边找一找他应该走不远的。”
听完沈昌珉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问:“难道你不去么?”
郑允浩只是惨淡地笑了笑说,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他的不是吗。
就像听到天方夜谭一般沈昌珉冷笑了两声:“郑允浩你还真是个纯种的混蛋。”
待沈昌珉风风火火离开之后,郑允浩一个人沉默地走到阳台上,他担心他想念他愧疚,这些杂乱无章的感情蹂躏在一起让他犹豫不决,也让他无法面对金在中那张受伤的面孔。
听说再精明的人在感情面前也智商为零。
这种时候,他本能地试图逃离躲避,也是本能地去成为了金在中爱情里的混蛋。
本能地。
听说过这样一段比喻。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塞纳河,它把我们的一颗心分作两边。
左岸柔软,右岸冷硬。
左岸感性,右岸理性。
左岸住着我们的欲望、祈盼、挣扎和所有的爱恨嗔怒,右岸住着这个世界的规则在我们心里打下的烙印。
左岸是梦境,右岸是生活。
金在中就像是这个比喻最好的诠释,他柔软却也冷硬,他感性却也理性,他期盼情爱却也懂得这个世界的规则,他憧憬梦境却也接受生活。
或许他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聪明人。
他整颗心全部的左岸都是有关郑允浩,也期盼能够立足于对方内心左岸。
后来金在中却总觉得用奢求更为恰当,他奢求能够立足于对方内心左岸,牵动他的每一分爱恨嗔怒,甚至哪怕没有爱只有恨与嗔怒,也好啊。
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分,金在中是被没有拉紧的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的刺眼光线照醒的。
沈昌珉还是带他回了酒店,既是多年旧友一举一动都是能揣测一二的。
没过多久就有Ivan来敲门说要开始准备前往秀场,Ivan将一套新礼服放在沙发上又嘱咐了几句便先出去了。
很快金在中一身简洁干练的浅灰色西装走了出来。
等到金在中和沈昌珉到达会场的时候嘉宾大多已经齐全,主办方Moldir派来接待的助理站在门口等待许久,看到人来了忙不迭地对着笑过来引路。
金在中坐下来就低着头看手里的节目单,果然郑允浩又是压轴。
这一季度的衣服和箱包都以“沉稳的爱”为主题,同时继续延续Moldir固有的低调奢华之风格,这也是Moldir艺术总监金在中策划决定的。Hiro.J公司这一季度业务也足够繁忙,于是金在中只在办公室给Moldir设计部员工简短地开了几场视频会议,大部分设计任务都是交由设计部完成的,尽管先前都是看过设计图稿但成品还是首次见到,他一手撑着下巴认真地看着来来往往每一个模特身上的服饰和配包,不时地还在记录本上写写画画。
看他平缓的神色就知道对这次设计总体算是满意。
郑允浩出场的时候掌声雷动,金在中从笔记本里抬头就看到站在T台尽头化着精致妆容的郑允浩。不易觉察地眼睫微颤,他一身的装扮都是自己一笔一划设计勾勒出来的,他是金在中在这场秀上唯一一件自己的作品。
上身随意披着深棕红中长线衫,肩膀处是粗毛线织出的黑色宽边,而背后则是金线所镶嵌出来的英文Y。外套无扣敞开着,配里的是深蓝与黑相间条状衬衫,腰间略微褶皱收身更显修长。
而下身鳄鱼皮亮皮裤衬托出不言而喻的几分高贵之感,脚上那双黑色中帮皮鞋是金在中给他从首尔带过来的。
郑允浩手上拿着这一季度Moldir主打的由金在中亲自设计的鳄鱼皮纹简约系列长方形公文包,与皮裤相衬得恰到好处。
在整片刺眼的闪光灯和疯狂的快门声中,郑允浩携着一身光芒和与身俱来的王者气息走过来。
他是舞台的王者。金在中脑海里一刹那间莫名浮现这样一句话。
只为他设计的衣服尽然消耗几个通宵达旦,仍感慰值得。在这样的时刻,爱开始变得广袤变得无私变得圣洁。
或者说,爱本就广袤、无私并且圣洁。
Moldir这场纽约季度时装秀在傍晚圆满结束,意料之中再掀时尚热潮。
纽约《时尚周刊》专派记者前往晚上的Moldir庆功宴想采访天才型设计师金在中,终是未果,转而采访了郑允浩。
“他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最棒的也是独一无二的设计师,他不是天才型而是努力型潜力型,正因为如此才是值得珍惜的优秀的人。”这段郑允浩的采访被刊登在隔天《时尚周刊》最显眼的版块。
而金在中在秀结束之后坚决要求回国,让Ivan推掉了所有采访也包括晚上原定的庆功宴,收拾好行李连夜偕同沈昌珉飞回了首尔。
很累,所以想回家想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好好休整,然后才有勇气重新面对。
过了三天郑允浩在纽约的后续工作也都完成,也回到了首尔。
他掏出钥匙打开门的时候也是晚间七八点,推开门客厅里开了一盏落地灯,厨房里传来锅铲蒸炒之声,郑允浩轻轻地放下行李换了拖鞋,循着声音走了过来,金在中背对着他正低着头认真地切萝卜,腰间系着颜色温婉的围裙,郑允浩站在厨房门口静静地看他忙忙碌碌的单薄背影,每一寸柔软发梢均诉说着岁月静好,忽然就感觉心底潮湿温柔一片。
他慢慢走过去从背后环抱住在中,在中原是身形一滞僵硬不少,又沉溺于周遭熟悉气息之中,找到一个贴合拥抱的舒适角度安静地待在对方怀里。
郑允浩越抱越紧,然后在他脖颈处深深落下一吻。
说尽千言万语。说我归来说我抱歉说我想念。
最怕那句有缘无分,好像所有无疾而终的感情为了彼此前行得更为坦荡,都被冠以有缘无分。
初见怦然心动、往日耳鬓厮磨、历经轰轰烈烈,全都输给那一句有缘无分,溃不成军。
你我之间,我愿相信有缘有份,我愿祈求有缘有份。
寻常不过的晚餐吃得温馨,两人默契地没再提及纽约的一切,平静得就像用橡皮擦轻轻抹去记忆里的部分剪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在首尔的这段时日,金在中所想象的二人闲暇时光仍是枉然。郑允浩在国内的活动一时间多了起来知名度紧跟着上升,在国际T台上走过一圈的模特回国以后身价只涨不降是模特界的定律。
而金在中也依旧每日忙忙碌碌于公司或是设计工作室。通常回到家之后郑允浩仍然在拍摄或者出席宴会,跟他不在首尔毫无分别,自己依旧是一个人烧菜、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洗碗、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睡觉,醒来的时候身边塌陷的一片早已温度全无,然后一个人起床、一个人开始新的一天。
爱人。金在中总觉着这个词讽刺,每时每刻都在以可怖的嘴脸嘲笑他。
转眼是大雪纷飞,教堂里吟唱圣歌,笨重得浪漫的冬日迟缓而来。
金在中一个星期前就问了允浩圣诞是否在家,他想了想说我会把事情都推掉陪你一起过圣诞。
那时候金在中觉得这是自己听过的最好最感人的情话,他默默许久抬起微红的脸将双唇印在允浩左颊,轻缓并且温柔。
他说,谢谢你,允浩,我真的很开心。
接下来的一周Ivan也感觉轻松愉悦了不少,因为老板说了圣诞放假三天。
金在中不再不知疲倦地加班到深夜,他开始踩点下班急匆匆地开着自己那辆崭新的法拉利飞驰而去,留给Ivan一个潇洒的背影。他亲自去买了等身高的精美圣诞树,去郊外酒庄挑选红酒,盘腿坐在地板上拼接小彩灯直至腰酸背痛,又将圣诞树挂上满满装饰。
圣诞日他又起了大早特意开车去向来厌恶的永远散发着恶臭的农贸市场买回来新鲜牛排,还有蜡烛。回来细心地清洗干净,切好下锅,再装盘摆上桌面,点燃白色蜡烛,奢华又温馨。 在他做完这一切的时候,他接到郑允浩助理的电话,说郑允浩临时有工作去了伦敦,现在在忙,晚一点就给他电话。
就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这次就可以圆满一会了,郑允浩。
金在中给自己倒了一杯拉菲站在落地窗前,窗外的首尔已入深夜,华灯一字排开万家灯火错落有致。每一个窗户都会有一个故事,有欢喜团圆有伤心失恋,属于他的却是从一而终的孤独,如影随形。
郑允浩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过来的。
“在中,对不起我临时有工作。”
“没关系。”金在中故意将声音提了提不让对方听出任何一点失落。
电话那头一阵嘈杂有烟花爆竹声有欢呼声还有悠长钟声,热闹得将大洋彼岸金在中的寂静衬托得更为凄清。金在中不断听到有男声女声呼唤允浩的声音,允浩也与他们一同笑得欢愉,那样的笑声纯粹得只有欢笑。
“在中,我们在特拉法尔加广场庆祝呐,这里好热闹,你那边怎么那么安静难道你一个人在家?”
金在中展露出苦涩的浅笑,以毫不在意甚至略显调笑的语调说:“怎么会,我在希澈哥的Hee,昌珉、贤重还有公司里的一大波人都在这里,里面太闹腾了我才出来透透气,不说了他们喊我呢我先挂了。”
金在中急急忙忙地便按了挂断键,他怕下一秒他就会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他把想象之景说给郑允浩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我很幸福。有很多人陪伴我。我一点也不难过。
这样自我催眠般重复说着说着或许就会好受很多。
金在中慢慢地在落地窗前蹲下来蜷缩在一起,让窗外溢满的黑夜背景包裹他瘦削的身体,以黑夜取暖。
金在中,圣诞快乐。
他缓缓地将酒杯举过头顶,说:“郑允浩,干杯。”然后仰头一饮而尽,在那一抬头的弧度里几滴积蓄已久的滚烫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一滴一滴落在长毛地毯上。
爱很奇怪,什么都介意。最后又什么都能原谅。
黑色宾利飞驰在日暮首尔。
刚刚从中国香港飞回来的金在中疲倦地倚在车后座,沉默地看窗外的摩天大楼疾速向后一闪而逝。
先前Hiro.J公司在香港中环区买的一幢办公楼,由于香港分部工作人员本想着几年来电梯都运行正常,今年便自作聪明省去了检修环节省下了些钱贴补聚餐,结果电梯发生了事故,导致2人死亡10人受伤。受害者家属从事发凌晨便开始聚集在公司楼下抗议,一时舆论难堪至极。
第一时间金在中携着一身低气压赶去了香港分部,叫来地区负责人,随手拿过手边的一叠文件便劈头盖脸地朝他身上砸了过去,对方战战兢兢不敢言语地站着任凭金在中发了好大一通火。
“通知公关部,再过半个小时如果还不把紧急解决策划交上来,今天就将是他们任职的最后一天。另外,两个小时之后召开记者会。”看金在中发火被吓得不知所措的Ivan听了连连点头,连走带跑地下了楼直奔公关部,高跟鞋在地砖上“嗒嗒嗒”的敲击声像是危机倒计时的警报。
最后作为Hiro.J集团最高领导者的金在中在记者会上深深鞠躬表示真挚的歉意,并且承诺死亡家属各得到100万人民币、伤者家属各得到50万港币作为补偿,同时当即解除Hiro.J公司香港地区总负责人的一切职务,并对相关部门员工处以不同程度的惩罚。
事发至解决不过十个小时,这场危机公关的处理让一向苛刻的香港媒体对这位年轻的韩国总裁以及他的团队赞不绝口。
昼日里高强度的工作量让金在中此刻疲惫得不想说任何一句话,一天也没能吃上几口饭,全都由浓郁的咖啡代替,此时胃部隐隐刺痛。Ivan回头看蜷缩在后座的金在中,内心也有钝痛,他强大、锋利,仿佛无所不能,仿佛无坚不摧。但他却也柔软,却也弱小得似乎经不得一点小小波澜。自己作为他的助理也已经有了大半年的时间,她似乎永远也看不懂金在中,看不懂他的目光。但她知道,金在中是一个出色的人。Ivan觉得她只要知道这个,就够了。
没有多久,车便已经开进在中所住小区,缓缓地停在在中公寓楼下。
闭目休息的金在中睁开眼睛却迟迟没有开门下车,Ivan听不到动静有些奇怪地回头,金在中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某处,Ivan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即便往日里再怎样波澜不惊沉着冷静,此刻也不由得眼里闪过差异的色彩。
那不是时常登上时尚杂志封面的男模郑允浩吗。他此刻微笑着与对面的女人说话,而站在他对面的难道不是被赞誉为韩国版苍井优的清纯型女演员朴千瑛吗。他们是在交往的关系?他们也跟老板住在同一个小区?Ivan越想越混沌就索性不想了,本就是与她无关的是是非非。
她收回目光转过身打算提醒老板金在中该下车了,但她却看见金在中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目光直直地穿过车窗望着前方,紧紧地盯着,看郑允浩和朴千瑛一同从楼道里并肩走出来,看他们面对面开心地说话。
那是我们家,郑允浩。
那是我们家。
你怎么可以把外人带回来。
金在中默默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对司机说:“送我回公司。”他的声音轻轻的,就像下一秒就要被吹散在风里无影无踪,也许还隐带着微微哽咽,只是粗俗惯了的司机怎样都不会听出端倪来罢了。
但坐在一旁沉默的Ivan却尽收眼底。她觉得她这次看懂了金在中的目光。
里面有泪有爱有无奈苦痛有欲言又止。
回公司的中途接到沈昌珉的电话是始料未及的,说是叫在中一起去希澈哥那里喝酒。金在中回了太过疲倦不想去。沈昌珉听他情绪不高执意问他在哪里,最后强硬地把人拉去了自己家。
每个人身边都是需要这样一个朋友。他通常不会说太多话,在你欢喜雀跃的时候他默默看着你微笑,在你伤感困顿的时候他以强势告诉你应该怎样做,他可以陪你流泪但他不允许你沉沦堕落,他一直在以独特而不可或缺的方式存在你的周围,告诉你他一直,都在。
沈昌珉就是这样一种人。他一直沉默地温柔着。
沈昌珉的家不大但简洁,以白色为主要色调,少有艳丽色彩而是以冷色为主,在客厅西南角也跟自己家一样安设了吧台,头顶的五彩灯光不太刺眼反而缓和舒适。
金在中一言不发地坐在吧台边,沈昌珉倒了两杯烧酒,递给他一杯,也不说话就兀自喝酒。
“我发现你这几年是越来越婆婆妈妈了,你平时挺强势挺智慧的,怎么一碰上郑允浩就颓了呢。我说你能不能痛痛快快地把这情情爱爱做个了断。”
沈昌珉皱着眉说,看金在中低头不语地喝着酒,顿了顿继续说。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爱就疯狂不爱就坚强,你说说你这算什么事。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就干脆一点直接去问郑允浩你爱不爱我,爱就继续交往,不爱就好聚好散,多简单。”
“昌珉,我今天看到郑允浩和朴千瑛一起,从家里楼道走下来。”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沈昌珉以为金在中不会回应,金在中很轻很轻地说了这一句。登时沈昌珉也是一阵惊异得说不出话来,不过很快缓和了神色,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在中哥,你其实就是害怕。”
你害怕郑允浩不爱你,你害怕你的自尊让你无颜面对被拒绝,你害怕一切说开以后就只能离开。
但这一切不过都是一个因果,有因必有果。
“在中哥,你要知道,人的心要很大才能放得下我们想要的每一样东西。在你决意深爱郑允浩的时候你就该做好直面他对待你千万种可能方式的准备,现在躲避着自欺欺人又有什么意思,这样一点也不是你往日自尊自重的风格。”
那晚金在中再也没说什么,默默地喝完了烧酒,默默地去客房睡觉了。
沈昌珉望着他显得孤独的背影就知道,他都懂得了。他忽然觉得,金在中他就快要找到那个答案了。
只不过或好或坏的差别,但愿如他所愿。沈昌珉久久地站在原地这样想着。
第二天清晨金在中便醒过来了。
连日紧张的工作、难忍的胃痛、夜夜循环的辗转失眠折磨得他整个人脸色苍白,再无半点睡意便索性早早起了床走去不算远的公司。给沈昌珉留了便签说自己先去公司了。
晨雾未散的首尔还未彻底清醒过来,金在中慢慢向前走着,身体却止不住地冒冷汗,感觉脑袋晕晕乎乎。
红灯跳转为绿灯,金在中顺着零零散散的行人穿越马路,只是眼前条纹清晰的斑马线逐渐变得模糊,意识逐渐抽离,最终眼前只剩下一片惨寂的黑,再无直觉地躺倒在马路中央。
如果此刻如同电影处理效果特写镜头,一点点放大靠近,你一定会发现金在中嘴唇微张成一个未能圆满的“允”。
你知道那是谁吗。那是他一生羁绊那是他爱与痛的源头。一个叫做允浩的男人。
沈昌珉火急火燎地飞速赶到医院的时候金在中还在急救室。急救室外的刺眼红灯不停转动,在他脸上交替出怖人阴影,他感觉自己的小腿有些发软。这是他这个月以来第二次在马路上飙车,都是为了金在中,前一次是金在中在纽约走失自己开车去找他。
都在失去的边缘,都与失去息息相关。
在沈昌珉内心里,金在中是这样的人。高傲又自尊,理智又坚强。他们相伴度过漫长琐碎的少年时光,他是如此亲眼看着金在中从曾经那个站在主席台上代表发言的青涩骄傲少年一点点成长为娴熟应对各种工作的优秀自信男人,他成长得更好了。
既便吵闹不息这么些年,也是彼此依靠的交心挚友。沈昌珉从不敢想象如若有一天金在中突然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他还能不能像如今这般笃定坦然地继续生活。
网络上或是小说里总有很多临摹友谊的美句,沈昌珉以为那都不足以形容他与在中,这种感情说不清道不明,而唯一能确信的是不能从身体里抽离,已然融为一体。
沈昌珉低头想了想给郑允浩打了电话,没说几句就挂了。
金在中是由于劳累疲倦再加上低血糖以及胃痛刺激而导致的晕倒。他醒过来的时候只有沈昌珉和金希澈坐在床边。
他动了动惨白又干燥的嘴唇,艰难地发出沙哑的声音,他问,允浩呢。
跟那次在纽约一模一样。
第一句就问允浩呢。
沈昌珉酸涩了眼眶低着头没回答他。他要怎么告诉此刻目光期待的金在中,郑允浩说他在名古屋拍杂志照赶不回来,说拜托昌珉好好照顾在中。
金在中不傻他看得懂昌珉的闪躲和希澈的欲言又止,他只是笑笑没再追问。
还有什么好问的呢。郑允浩不会不知道自己晕倒的消息,不来便是不来。他有自己如日冲天的模特事业,又有温婉清纯的女演员相伴。尽管与自己携手六年但也从没说过爱不是吗。再优秀的男人与柔软女人相比也是不值一提的不是吗,拿什么去比去争呢,拼不过世俗斗不过人情,更何况要比要争的爱情早失了真又有什么意思。就此停住留与自己转身的余地也好挽住最后的尊严怕是最好的抉择,六年如一日,钟情始终,痴傻的终是只有自己罢了。就当是做了一季幻梦,天亮梦醒,把他还给现实。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昌珉希澈,朝向窗外晴空万里,世界不会变得更好或更坏,以亘久平静的姿态俯瞰人世百态,金在中还是没能忍住,一滴滚烫的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滑落在雪白的枕头上,无声地蕴散在一片肥皂清香里,像是一个告别的仪式,沉默的,决绝的。
医院走廊上永远笼罩着一股子阴暗的潮湿,渗了水汽的空气好像也变得钝重粘稠起来,吸附在皮肤表面牵动每一根脆弱的神经。
压低了长檐棒球帽戴着白色口罩的金希澈示意沈昌珉从病房里出来,离开娱乐圈多年却依旧有零散小报记者跟拍,他才明白这个世界是不存在绝对的断绝关系的,人是个体没错但依附于生活,生活就是藕断丝连的。Hee酒吧开张是延续少年时候不羁的梦想,也许在他人看来是借口是作秀,只要自己内心能在每个忙碌之后的深夜熟睡之前感觉到踏实满足,这就够了。“真没想到啊,这竟会是从那么潇洒标新立异的宇宙大明星金希澈嘴里说出来的话。”那时候酒过半巡不由吐露真心实意,沈昌珉微露笑容这么笑他来着。
再桀骜不驯再光芒万丈再耀眼遥远的人,都总会有回归平凡的那一天的,都会有那么一天的。
金希澈将口罩往下拉了拉,压低的帽檐遮挡住他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听上去焦急无比,“我说沈昌珉你脑袋被猪啃了吧,都十万火急了你还不告诉在中名古屋地震允浩被困的事,你刚看见在中那表情了没有,依我多年演戏经验主角这表情八成就准备拍板,没戏!”
站在对面的沈昌珉嘴角扯了丝诡笑不冷不淡地开口说:“就你这演戏经验难怪都说你是票房毒药,把《我们结婚了》都能演成《我们离婚了》。”
没等金希澈脸色渐变开始爆发,不远处墙上悬挂的移动电视正在播报韩国著名男模郑允浩被困名古屋地震的消息,沈昌珉偏过头久久地望着电视屏幕上那张郑允浩微笑的脸庞,早换了与先前不同的柔和又认真的表情,他说:“希澈哥,他们会在一起的,高二那年我就信了。”
忽然地金希澈也沉默了,也许是在无言地思考着,他定定地看着沈昌珉的满脸笃定,也不由自主地浅浅地逐渐展露笑容。
该知道的事该知道的人总会一一对应,只是在怎样的境遇里才最恰到好处,也许顺其自然会有它的妙处。
Ivan再次见到金在中的时候已是他入院第三天,他一个人半坐在病床上,穿着蓝白相间的病服,偏着头目光空洞地望向窗外。
他看上去是那么孤单脆弱那么难受苦痛,那样的场景只是看着就让人禁不住想要落泪。
“帮我把公司休息室整理一下,然后到家里我的东西都搬去公司。”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没看Ivan。
Ivan一贯职业化的声音也不由增添几分柔软,“好的金先生,我现在就去处理。”
在她转身离开的刹那被金在中喊住,他递过来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把这个放到客厅的茶几上。”Ivan接过来点点头然后踩着高跟离开了。
开门的时候恰有两个拿着新一期报纸的男人走过,金在中只是模糊地听到他们在说日本名古屋又地震了。金在中没在意地塞上耳机重又平躺了下去。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不管你为对方付出了多少,不管你表现得对对方有多么在乎,他们都不为所动,不被动容。即使你已经进了最大的努力去为对方改变自己,可是到最后也只不过觉得是自己的自作多情,这些人他们的名字就叫做不喜欢你的人。
金在中这样想着想着便多了坦然,也多了坦然后绝望的平静。 有首歌名叫做你不知道的事。
而金在中所不知道的是在他独自在医院里以坚韧与死心抵御昼日黑夜的枯寂忧惧的时刻,郑允浩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在做着什么。
名古屋的室内影棚,摄影师对焦镜头里摆着不同姿态极尽优雅霸气的郑允浩,舒缓了表情微笑着对他说:“很好!允浩君最后一组了请继续保持这种感觉。”
助理看到震动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立刻走了过去打断了拍摄,在摄影师烦躁怒火的目光中低下头把手机递给了郑允浩。他说过只要是这个号码打过来不管自己在做什么都一定要第一时间拿过来。助理很听话地照做,她不知道这是谁,但她能看到这串来自韩国首尔号码的备注是,亲爱的。
意料之外的是沈昌珉的声音,并且带来一个黑色讯息,他说金在中晕倒在马路中央现在在急救室。在听见沈昌珉清晰地叙述完,郑允浩只感觉胸腔处沉闷嗡地膨胀至大脑,阻碍视听与思维,做不出任何反应。想要在这样的分分秒秒称职地作为爱人守护在身边,但此刻已是凌晨两点没有回首尔的飞机。他沉默了好一阵,说:“对不起昌珉我在名古屋拍摄赶不回去,拜托你好好照顾他。”
“郑允浩你该说对不起的人是现在躺在里面的那个。”沈昌珉冷冷地丢了这句就挂了。
这端郑允浩久久保持着接听的姿势,听着无尽忙音越来越用力地攥紧了手机。
直到摄影师再次催促,郑允浩才缓过神把手机递给助理同时让她立刻去定明天最早一班飞机回首尔。
“可是允浩哥明天你还有拍摄任务。”助理翻了翻手机里存的郑允浩日程表,有些犹豫着提醒他。
是毫不犹豫的回答,“全部都推掉,责任我来负。”
熬夜拍摄完这一组照片便收工了,允浩回酒店冲了个澡就出来开始收拾行李,他此刻内心像是有千般沉重的石头压抑着,想去在中身边看他好不好问他疼不疼,他分秒必争。
地板开始轻微晃动的时候郑允浩以为错觉也不去理会,只顾心乱如麻地收拾着东西。直至安妥放在床头柜的半杯水忽地倒在地上清脆的一声“啪”,四分五裂,他被惊住还未来得及反应又被一阵摇晃波及撞倒在柜角。
房门被剧烈地敲击踹开,经纪人慌乱地冲进来拉住允浩就往外跑,允浩下意识地摸了下脖颈然后疯了一般甩开经纪人的手回到卧室跪在地上四处摸索着,经纪人焦急得涨红了脸再背后急吼:“郑允浩你疯了是不是再不走你会死在这里的!”
在床下摸到了什么,郑允浩表情稍有松动,把它拿出来紧握在手心,才和经纪人一起从安全通道一路飞快地跑出来,四处坠落的石头划伤了郑允浩的手臂,鲜血浸染了一块衣衫。
站在酒店外临时搭建的防震帐篷里,郑允浩展开紧攥的左手,里面是一串普普通通的项链,吊坠是深蓝色的微透明五角星,中心交汇点处刻了字,YJ。
这是那年高中毕业金在中送给他的毕业礼物。
是什么样的往事痕迹呢。D—day高考结束一行人在酒吧狂欢到深夜,身上的高中制服还没来得及换下,目光迷离半陷在沙发里的金在中在别有用心的人眼中怎样都是诱惑,他醉得清醒,犀利的目光瞪着对面握着酒杯笑容猥琐的老男人,偏过脸手臂顺势环过身边允浩的脖颈,拉过来深深接吻,喘息的间隙以挑衅又狠毒的目光逼退表情怏怏的老男人。
感觉手里被塞进来了冰凉的硬物,郑允浩放开环住在中的双手低头展开手掌,掌心静静卧着一个流光溢彩的项链。惊喜地抬头望向金在中,对方却面色微红地侧开脸,“是我自己设计的。”
郑允浩伸手一拉将他禁锢在怀里,在他头顶深深地落下一吻,然后听见在中低不可闻的声音:“你永远都不许丢了它不然我跟你没完。”
头顶传来温柔的回答,好。
我不畏惧岁月流失,我爱你,也便爱你的周遭。
原来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个时候,金在中就把他视作了唯一与始终。手段干脆地主动清扫周围一切正在接近以及即将接近的求爱者,不论彼时还是今日,金在中永远是那个正直而私生活干净的金在中。同时他也年少时笨拙的纯情,固执地以幼稚手段想要霸占预约对方生命里的每分每秒,在如今已为成人的郑允浩眼里成为了不可多得的纯净美好的感情。最纯净最美好。
郑允浩带着这串项链度过五年时光,带着它走过纽约繁华辉煌的时代广场,带着它见证过苏黎世浪漫精致的奥古斯丁巷,带着它感慨过威尼斯凄惨绝美的叹息桥。
带着它想念他。每时每刻。
跌跌撞撞从远处走过来的助理,衣服上蹭了不少泥土石灰还有被转头划破露出线头的痕迹,她手里握着屏幕碎裂的手机,神色焦急地对允浩说:“刚才我听这边的负责人说这次震级比较高,余震还处于高峰期,机场暂时关闭出不去。”
像是早已料想到这样的结果,郑允浩只是神色暗了暗也没说话,一个人转身安静地做到帐篷外的角落。
经纪人见状想跟过去宽慰几句却被一旁的助理拉住,“好像是允浩哥的爱人出事了。”
诧异的目光游离于允浩与助理之间,向来关乎感情的那条精神线惯于粗壮的经纪人有些回不过神来,他跟随郑允浩工作也有三四年的光景却全然不知,是他真的过于迟钝还是郑允浩掩藏得过于严密,自有人内心明晰。经纪人远远注目郑允浩,确是少有见他人前如此不加掩饰地低落寡言,在他心目中,熟于人际的郑允浩是很适合娱乐圈的。
眼前望尽的全都是废墟,灰色一片,像笔触厚重情绪折叠的水墨画压抑得人内心发慌。郑允浩紧紧握着手机,他想给沈昌珉或者希澈或者贤重或者任何一个与金在中哪怕有一丁点关系的人打电话,问一句他还好不好。“奢望”这样深带着浓重惨烈悲怆的词汇怕就是在这样无措绝望的境地里造就出来的。信号全无与世隔绝,偏偏在这样的时刻。
命运捉弄时常就是这样幼稚又固执,幼稚的是它总爱穿插如此烂俗桥段赚尽你的酸甜苦辣,固执的是任它怎样无才也偏不肯你来代笔勾勒。
像是完成某种虔诚仪式,郑允浩轻轻地抬起握着项链的双手,放到唇边,温柔地亲吻项链,然后他说,我爱你。
是什么时候开始断断续续有这些来势汹汹得难以忽视的情爱,是在听到在中出事自己心跳停止的那一刻,是在纽约深夜回家开灯空无一人内心慌乱的那一刻,还是,在初次见面被恶狠狠地威逼交往嘴角勾起弧度的那一刻。
是在每时每刻。是在彼此从未发觉或是自己刻意逃避的每时每刻。
被对方牵引着心情如同过山车一般忽上忽下,会情愿推掉眼前工作多相处哪怕一分钟,会渴望分享所见所闻说给他听,会偏执说晚安不然不许睡觉,会看着他的侧颜或只是相片微笑,会只为一个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的无足挂齿的事情激烈争吵,会在听到所有关于海枯石烂的誓言执子之手的约定就浮现他独一无二的面容,这样的心情,不就是爱吗。
碰触到浸染时年尘埃的回忆映刻,时间地点人物对白,在多年以后这个惨淡的地震凌晨还能被郑允浩如此娴熟地记忆起来。
彼时一时共度三年多时光的伴侣,那天在中笑容很多那应该是一个阳光并不足够热烈的晴天,因为在中很讨厌热烈的阳光说是有种让人透不过气的灼热感,早晨穿上运动服一起去爬山,以山顶视角远眺晨雾缭绕,露水沾湿了发丝,在中开心地微笑着回头对上允浩的双眸。
像天仙一样美,那一刻郑允浩只能想到如此通俗直接的语言来形容,金在中向来有种蛊惑人心的美,他美得很高贵美得让所有的形容都瞬间黯然失色。
本能一般地,揽过在中的脖子手掌托着他的脑袋按向自己,吻上他柔软嘴唇,在中愣住也只是一秒钟的事情,然后亲吻中偷偷浅笑,习惯地环住允浩的脖颈温柔地浅浅回应起来。
“允浩你爱我吗?”唇舌交缠间在中情动难掩问出口,“你从来都没有说过。”
逐渐地嘴角冷却了温度。
金在中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只是笑笑,弯腰拿起衣服,低沉着声音说了句该下山了。
一前一后沉默始终,彼此都再没有提及,默契用于这里莫名觉得苦涩。
往事再忆,苦涩依旧,为那时只淡淡微笑而默默不语的金在中,那时读不透的他凝视目光里的深意,而今也一一透彻了,那是说不出的痛、忍不住的爱与流不下的泪。
暗下决心要补偿所有,只是流年易逝时间一往而前,又有谁会凉透了风干了心还等待在原地呢。
全都是徒劳与枉然。 Chapter 3
人一生会遇到约2620万人,两个人相爱的概率是。
所以你不爱我,我不怪你。
笃定爱情不是选择而是随心而动。听说过这样一句伤心话,早知如今结局宁可从未相见相识。
但于在中而言,若此生如果多于但是,他愿在原路从头来过。或许这就是勇者之于常人,不论在事业或者感情,金在中始终想要成为一个百折不挠的勇者,他要的从来都不是幸运与硕果,他只偏执一个无愧于己无悔于心罢了。
一句我爱你,有人要用一辈子来说,有人只要一个不假思索的瞬间。至于哪种更珍贵更触动心弦,不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想给你一个奇迹。
有人说午夜独行而过的飞机连航行灯都滑翔出孤寂的悠长线条。然而,只要有它该去的地方与心朝往的方向就再无孤独而以热切雀跃代之。
这是一个寻常不过的潮湿夜晚,是名古屋地震发生过后的第三天。三色航行灯闪烁着快速移动,你偶然瞥向窗外无关痛痒地想着又是一批夜行旅人抑或漠不关心什么都不去遐想。你不知道的是,在这架飞机里坐着心急如焚的郑允浩。
此时特写镜头拉近就能看到他眉眼间深深的疲倦憔悴以及青涩一圈的胡渣,他以微显痛苦的姿势蜷着身体,双手捂住脸,一言不发。
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等待你的是什么,郑允浩亦如是。
焦灼源于爱。不安也源于爱。爱是多面体折射出几重欢与怨,不过欢也罢怨也罢,都为那句心甘情愿。
凌晨一点,首尔一半人沉睡一半人清醒的暧昧时刻。从飞机下来的郑允浩让助理和司机都先回家了,自己开着车顶着疲倦飞驰在回家的马路上。
钥匙在名古屋就忙乱之中丢失了,共同生活这么多年金在中早已熟知他丢三落四的毛病,特意又安装了密码锁,密码是0610,两个人开始交往的日子。
总以为浪漫会被日常琐碎所消磨殆尽,其实不尽如此,它躲藏在每一个生活的细微末梢之处,所过之处尽是甜蜜。
按下密码锁开门也来不及换鞋郑允浩就冲了进去,不愿再有分毫等待。下飞机之后他跟希澈通过电话说是在中已经出院回家了,金希澈的欲言又止他不是听不出来,只是此时无暇顾及亦无暇深思。
一切只是寂静。空气如死水那般凝固再无波澜生气。
家里整洁得不像话,所有在中的衣服、鞋子、用品全都凭空消失了,衣柜鞋柜梳妆台莫名增添了半边空白徒留几分荒颓。一同空落下去的还有郑允浩那颗满怀期待的心脏。
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就好像氧气不足胸口闷疼透不过起来沉重喘息,郑允浩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那套某个周末一起选购的情侣拖鞋他带走了自己那双可妮兔,布朗熊躺在原地像是未曾经历所有变故,依然在憨憨地微笑。
目光几经游离最后命运般落在客厅茶几上。然后郑允浩滚烫的泪水顷刻之间大滴大滴涌出眼眶,落在了客厅铺满的那条金在中最喜欢的白色长绒地毯上,眼泪里灼热的温度燃烧殆尽往日种种好回忆与坏回忆。
茶几上用玻璃水杯压着一张不大不小的白纸,上面是金在中娟秀大方的字体。
我忘了说 决定不再等你了
相信时间 会让我们更成熟
从此以后各自坚强去面对生活
我会微笑 继续向前走
你忘了说 我们曾经幸福过
不在身边也要自己好好过
如果有人问起你会怎么形容我
你爱过的 或只是朋友
你是怀有怎样绝望惨淡的心情手抄这份歌词,字字句句都在以滴血的平淡对峙已逝的深沉感情。
其实爱很简单,甚至简单到只是一个眼神。是我陈白久迟不来,你的坚韧与耐心再也无法支撑继续这场鲜有对白的独角戏。这些我都懂得的,不论早晚我都懂得了。
而今换我以诚意独白牵回你如何,金在中。
郑允浩低垂着的双臂又紧了紧原就攥牢的拳头,像是在下决心也像是在宣誓。然后下一秒他就拿起放在手边沙发上的墨绿风衣外套冲出了家门。
纸醉金迷是绝望。
你看得见的是疯狂,看不见的是凄凉。
Nasa巨大的霓虹标志不甘寂寞地闪烁着耀眼却低迷的金色光芒,暧昧也不失高贵,它如同高傲却寂寞的少妇妖娆但沉默地栖伏在首尔著名富人区江南狎鸥亭的罗迪欧街尽头。
与金希澈的酒吧Hee不同的是,Nasa KTV并不实行私人会员制,只是包间价格高得吓人。
在Nasa最里面装潢得金碧辉煌的豪华包间,沈昌珉慵懒地躺在松软的长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握着的酒杯里浅浅晃动的威士忌,而对面喝了三四瓶烧酒倒依旧面不改色的金在中正站在屏幕前握着话筒点唱。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浅色紧身牛仔裤,脚上是Nike新款高帮休闲鞋,全无平日里正装皮鞋或是高筒靴的气势与压迫感,此时身影单薄的他就像是青涩单纯的大学生。
其实金在中很少愿意出现在Nasa这样无私人会员制而是全公开放的大众场所,沈昌珉倒没什么过多讲究在他看来哪里都好。
在傍晚接到在中电话说晚上一起去Nasa的时候,沈昌珉爽快地就应允了,当即搁浅下手里各式文件就拿上外套提前下班了。
此刻金在中一个人握着话筒站在巨大的屏幕前独自唱歌,一首接一首。
沈昌珉仰头一口喝尽杯中的酒,偶尔瞥眼在中难掩疼痛的背影,在这样的时刻似乎自己能做的只有默不作声的陪伴,因为他知道在金在中心里一定已经做了一个决定,这就像一个死结,譬如他譬如贤重譬如希澈这一干朋友做什么都像是直接拿把剪刀只能武力剪断,但唯有郑允浩才拥有足以心平气和完好无损地原路解开死结的能力。
沈昌珉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狠狠地揪在一起连轻缓起伏也变得困难,他开始止不住地自责悔恨,若当年不是一时兴起随手指向郑允浩又或者不那么玩心大起,或许在中就无须跟允浩有所牵扯,也就无须睁眼闭眼都是痛都是苦。
关心则乱,透彻如昌珉,竟也一时没能明白那句话。有些人是注定要相遇的,不是以这样的方式就是以那样的方式,他们一定会有办法跨越人海茫茫找到彼此。
悬于头顶的是复古欧式吊灯,灯光透过外层雕花变得流光溢彩,变幻着五彩倒影浮动在金在中精致得如同雕刻艺术品的脸上。
下一首歌是《化妆》。
低沉哀戚欠揍旋律在空气里缓缓流转,金在中微有湿润的眼睛久久地盯着屏幕,里面明明是精美又感伤的一支MV,自己却满眼看到的都是和允浩的幕幕往事。
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在不愿完结却终将完结的故事最后,再次回味暖人记忆。那时候他们依然是每日穿着同样规矩的校服别着校徽的高中生,那时候他们还有骑着单车穿越半个城市的火热激情,那时候他们还在有资格爱恨果决来去潇洒的年纪。
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以一句玩笑开始的一段感情,是不是任谁都只玩笑对待而已。
化妆这种事我一直觉得无所谓
但至少在今晚我要让自己变得漂亮些
因为今晚的我要和你去见面了
因为这是我们最后最后的一次见面了
这段时间给你看的那些信都还给我吧
我不要你和另一个人一起看他们
悲伤地怀藏着那些该抛却的往昔
我将沿着熟悉的道路跑回去
别落下啊眼泪 一定要忍到公交车开啊
是傻瓜啊傻瓜啊 我真是个傻瓜
居然还想着你能好好地爱我
是傻瓜啊傻瓜啊 我真是个傻瓜
居然还渴望你能爱我
金在中的彩虹音带着不同常日的低沉潮湿,像一团高压气流狠狠地压迫着心脏植根的地方,沈昌珉低垂着头听他唱,身体转到一个不易觉察的昏暗角度用指腹快速擦拭眼角溢出的泪水。
金在中瘦削的身影站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吟唱那一句。
是傻瓜啊,傻瓜啊,我真是个傻瓜,居然还渴望你能爱我。
突然包间那扇磨砂玻璃门被猛地推开,金在中诧异到噤声,眯着眼逆光看过去,在还没能看清楚的下一秒就被人从身后狠狠地紧抱住。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力度。郑允浩。
“我爱你。”带着平稳气息的磁性男声,梦里千百回期许的告白。
终于等来这一句,我爱你。
金在中突然颤抖着抽泣起来,满心的委屈在此刻再也压抑不住而瞬间爆发。
身后的郑允浩将在中转过来面向自己,再揽入怀里,他说:“在中对不起,本就早该想明白的简单道理、早该承认的单纯感情逃避到现在,都是我太过懦弱太多顾虑才让你独自艰难支撑过这么多年。”
郑允浩说得深情说得哀伤,在中感觉到肩膀处的衬衫潮湿一片,在那一刻潮湿的不止是小块衬衫还有在中柔软的内心。他第一次切身地感受到,他所爱的人原来也对他有着同样深重的感情。再无诱惑能让他如此甘愿倾其一生。
然后金在中说了什么。他紧紧地回抱住允浩,缓缓地说:“但我心甘情愿。”
一万句抵一句,我心甘情愿。
等两人几经唇齿缠绵才想起包间里另一存活的生物,沈昌珉。默契地一同回头望向角落的沙发,早已没有人。
此时沈昌珉已坐在了环城巴士上。
事业有所成就以后总是开车来回于城市里固定的几点几线,快要忘记这种颠簸在路途的感觉。他在允浩推门而入的时候便起身离开了,这段感情成败与否至此都不是他所能决定的。
“你知道你的缺点在哪里吗?就是永远都那么理智永远都那么掌控一切永远都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这让我觉得很没劲。”当年说这话的人已湮灭于大洋彼岸的人海茫茫,无须再徒留影像在心底。
沈昌珉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很疲倦了。
从小到大最为亲密的朋友只有金在中一个,吵吵闹闹许多年终于磨合得谁也离不开谁,他希望在中幸福,这样的祈愿比想要自己幸福还要更为迫切。
清晨首尔还未彻底从黑暗中苏醒过来,雾气缭绕,空气里有着湿润的清新。
允浩开车载着在中先去Hiro.J办公室把打包好的行李又运回家,几番折腾等到达家的时候早已天光大亮。
金在中疲倦地倚在副驾驶座上熟睡,直到车开进车库减速带的颠簸让他逐渐转醒,他睁开眼睛一脸倦怠地偏头盯着允浩看,英挺的面部轮廓还有专注倒车的神情,不论过去多少年在他心里都是最完美的存在。他情不自禁地凑过去在允浩的嘴唇上轻啄了下,不待他反应过来已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车内发愣的允浩回过神来也走出来,关了车库的门,迈开腿追上走在前面的在中,左手搂过他的腰,嘴角浮现着几抹宠溺的笑容。
楼道间微低着头的金在中看到不远处一双修长的腿穿着高跟鞋,顺着抬起头出乎意料地看到一张不算熟悉却也不陌生的面孔,朴千瑛。金在中原先带笑的脸瞬间冰冷僵硬下来,望过去的目光都透着生寒与厌恶,而朴千瑛却对他扬起微笑,在他眼里怎样都很刺眼都很挑衅,金在中没想到有这一天自己也会如此幼稚。
下一秒他听见从自己身后传出的问候声:“早上好,这么早就要出去工作吗。”
在中站在一边拧紧眉站在一边听他们寒暄几句,其间好几次朴千瑛都想要对在中打招呼,但看到他直冒寒气的冷漠脸就欲言又止,待朴千瑛走远允浩才回过头对在中说你还不知道吧她现在也搬家到我们这一幢楼来了。
回想起那天看到的郑允浩与朴千瑛一同从楼道走出来,原来是这样一回事。金在中不禁有些懊恼和羞愧,不过一场误会自己却声势浩大地以为世界坍塌,顿觉有些脸红,别扭地拍掉允浩揽在他腰间的手就“蹬蹬蹬”地上楼了。
允浩看着他仍旧是笑,跟在后面也往楼上走。
回想着凌晨所有的心惊胆战,从消失了金在中痕迹的家里冲出来以后,他找遍了所有在中常去的地方都没有期待之中的熟悉身影,心灰意冷间驱车到汉江疲倦地倚在车座双手捂住脸,他从来没有如此慌乱如此害怕过,他也无措,他也悔恨。沈昌珉的短信就是在这个时候发过来的,只有简短的几个字母却满满的全都是希望。
Nasa。
没有丝毫迟疑地开车飞驰过去。
站在那扇磨砂玻璃门前,他却迟迟不敢推门而入,尽管知道他就在里面,那个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他心脏跳动的人就在里面,直至听见那首歌。
直至他听见在中哽咽着反反复复地在唱那句,“是傻瓜啊,傻瓜啊,我真是个傻瓜,居然还渴望你能爱我。”再也无以平复内心丝丝絮絮的心疼,眼眶湿润着猛地就推门而入。如果从前我们之间相隔臆造出来的千山万水因而让你几多冷意,请让我温暖你的往后千千万万个日子,在中。
郑允浩以前曾听说,一个人在濒死之刻下意识想到或是念出的人就是他此生最爱。在这场名古屋地震的生死之濒他眼里心里都只有金在中,大致从此以后他的深爱都与这个人有关。
他爱金在中,爱到自己都难以想象的程度,爱到把明天当作世界末日来爱的程度。
几场淅沥春雨过后首尔开始缓慢地从落雪寒冷的冬季里苏醒过来,脱落掉臃肿,袒露出日益时尚与奢靡相衬的流光溢彩。
The smell of the earth warming.大地回春的气息。
此时站在Hiro.J办公楼最高层办公室落地窗前远眺的金在中不知怎的就突然想起这句大学时候曾背诵过的课文,满目绿植,汉江江水缓缓地流淌,一切是静态与动态配合默契的写实之景,只是远望着便已足够抚平焦躁,内心尽是一片泰然。
常年繁盛在心底的感情越来越热烈到仿佛渗透在血管里四处扩张至布满全身。手里咖啡早已冷却,金在中浅浅抿了一口,竟莫名其妙地微笑起来。
他走回办公桌前,用内线把助理call进来,递给她一个工作备忘,还有一大叠文件,脸上一如既往没有什么表情地说:“备忘录上划去的是已经完成的,把余下的所有项目的相关材料整理好传真到我家。至于这些文件你下去拿给贤重去做,里面有两个合同你告诉他要他亲自去签。”
金贤重也是在中交友圈的核心成员,他比在中小两岁,担任Hiro.J集团的副总裁。
当年是金在中亲自把他招聘进来的,那时候他还是一脸青葱的应届毕业生,手持一份首尔大学的高学历却毫无职场经验,四处碰壁之后的某日傍晚在拉面馆打工的他接到著名时尚设计公司Hiro.J的面试通知时候,他波澜不惊的声音给金在中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说来也是机缘巧合,那天忙到癫狂的人事总监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整理资料,一边按着免提给初试通过者打电话通知复试,金在中毫无预兆地推门进来例行巡视。
“您好,请问是金贤重先生吗?”
“是的,请问您是?”
“我是Hiro.J公司的人事总监,恭喜您通过本公司的初试,请于14日到公司进行最后一轮复试。”
“好的,谢谢。”
金贤重说得如此淡定,不是夸张的尖叫与不可置信的反问,而是铿锵有力又简短的——“好的,谢谢。”
金在中抱臂逆光站在一边,浓黑秀美的眉毛却不易觉察地轻跳了一下。
调走了金贤重的简历,金在中坐在电脑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行“首尔大学金融学硕士”看了良久。
面试的时候金在中只问了他一句:“我让你做副总你敢吗?”
他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你敢让我做我就敢做好。”
他是公司里第一个用如此不卑不亢的目光毫不躲闪毫不畏惧地回望金在中的人,让金在中感觉到似曾相识的熟悉与亲切,很多年以前的那个盛夏穿着白色短袖的沈昌珉站在林荫里也是用这样的目光望着自己问:“你有什么值得我认识的地方吗?”
Hiro.J公司初衷要招聘的是一个基层营销人员,最后却由金在中钦点出一个副总裁。
而金贤重确是不平凡,思维敏捷视角独特,并且做事雷厉风行一丝不苟,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时刻证明着金在中识人的精准锐利。
“他是我眼光品位的杰作!”金在中常常如此毫不吝啬地在外人面前称赞贤重。
至于后来金贤重怎么跟金在中从上下级处成了好亲故,大致还是因为他们相似都是沉静外表下隐匿了一颗爱闹的孩童心,几杯热酒下肚真性情不禁流露出来,之后便是一场相识恨晚了。 待Ivan抱着一叠文件推门走出去,金在中简单地收拾了几件东西放入手提包里,然后拿起手机指尖划动几下编辑了一条信息点击发送,穿上搭在椅背上的浅灰色西装外套提早离开了公司。
短信是回复给郑允浩的,“以为就你敢逃么=▽=”
金在中走进电梯直接按了地下一层去停车场,放在口袋里被调成了静音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维持几秒,上面来电人希澈哥闪动着,一会儿之后屏幕又暗了下去,跳出一个未接来电的提示框。
从电梯里走出来拐角向左便看到了自己的车,拿起车钥匙按了解锁就朝车的方向走了过去。背后突然贴上的温度让金在中惊得浑身一颤,低头看到一双交叠在自己腰间的手惊魂甫定就听到身后故意撒娇的声音:“晚上要吃什么呢?”
“郑允浩你去吃屎啦!”金在中拍拍受惊的胸口,一脚踹在允浩的小腿处,头也不回地拉开车门就坐进去,却久久没有发动。
郑允浩依旧站在原地不动,一派在秋风中萧瑟感伤的文艺既视感。
金在中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就再也忍不住地从车窗处探出金色脑袋摘掉墨镜:“我说郑先生你还不上车是打算再那里孵蛋给自己吃吗。”听见这话郑允浩转了个身用及其哀怨并且可怜的目光望向他,在中立马败下阵来,轻咳了两声以极快的语速说了句:“别闹了上车回家我做饭。”然后把脑袋缩回车里戴上墨镜遮掩因羞涩而微红的脸,郑允浩也心满意足地屁颠屁颠跟过来开门上了车,抱住他的脑袋在额头上用力地啵了一口。
U.H Entertainment韩国最大的经纪公司,被誉为韩国的造星工厂。
金希澈穿了件红色连帽衫将帽子戴在头上,又在鼻梁上架了副深褐色墨镜,双手插在上衣口袋悠闲地走在U.H新办公大楼的走廊上。他是来跟社长朴绘商讨关于年终聚餐的相关事宜,U.H每年公司年会都会在Hee举办。
其间有打闹着的练习生或是出道艺人经过都驻足朝他鞠躬行礼喊声前辈,他向来活得洒脱也特立独行很少在意这些繁琐礼节,只朝他们点点头算作招呼。他漫不经心地走到社长室抬起手臂刚打算敲门却发现门并无关闭卫视半掩着。这本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毕竟最近朴绘那老头被国税厅查账整到老年痴呆了也说不定,但下一刻里面传出来熟悉的名字却让金希澈一瞬间怔住回不过神来。
郑允浩。
“外形和舞蹈都足够惊艳,我已经派人在跟郑允浩的模特公司商谈,这个月应该可以谈妥。”
在公司待了八年之久的金希澈自然熟知这是企划部崔室长的声音,他平日里很大一部分工作就是发掘新人,他们这类职业有一个特别的令很多心怀梦想之人怦然心动的名字,星探。
如此听来他们死想签约郑允浩作为艺人出道,这似乎对于允浩而言并无坏处反而是难得好机遇,毕竟成为歌手也是允浩自小梦想,金希澈拧眉快速地思考着。但是郑允浩是否已经知道这件事,那金在中呢。
下意识就掏出手机拨给在中响了几下未有人接听,他也自觉有失妥当索性挂了电话。在中若不知道还是日后由允浩亲自说的好,免得多生事端,希澈这样想着。
这是一个契机,至于是好是坏,后来金希澈总算是看清楚了。他常不免俗气地想若时光可以倒流自己会怎样做,他却从未找寻到答案过,因为这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扭转的注定。
金在中把车开进乐天超市地下车库,车刚停稳坐在副驾驶的允浩就忙着解安全带下车,被在中一把拉住,侧身从包里翻出黑色空镜框给允浩戴上又递给他一顶棒球帽,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你现在在韩国也是名人被拍到什么就不好了。”
允浩双手扶在他腰际。任他为自己乔装,他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在中,还是伸手拦住了正帮自己戴帽子的在中,摘掉帽子将双手按在在中肩膀认真地对他说:“出名也好不出名也罢,我从来都不认为被看到我与你在一起会是什么困扰,你的存在永远都不会成为我的缺陷,相反,我引以为傲。在中我希望你能记住。”
金在中满眼水汽地抬头深深望向允浩烟波流转的双眸,他从未奢望过那样冷若寒蝉的郑允浩会对自己表露如此温情的告白,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我会记住,允浩。”
这一刻怎样抒情都不够贴切都太过虚假,只觉得拥有着爱人和被爱天赋的我们实在太幸福了。
小说里冷漠多金帅气的男主总是在生活常识里有所欠缺,娇生惯养下很少自给自足,自然也很难煮甚至一顿白粥。
如果你以为郑允浩也是这样的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郑允浩是完全无法自理生活。
这是沈昌珉第三次在他家捂着鼻子从沙发后的缝隙里拎出一只散发着浓烈气味的袜子之后得出的结论。
并且在隔天看见允浩气定神闲地穿着两件长短不一的短袖、倒拉着行李箱微笑着朝他挥手打招呼后,再次肯定了这个结论。
更让沈昌珉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几天后他将这些奇异见闻抱怨给出差香港半个月回归的金在中,后者捂着嘴笑得眯起了眼睛,然后说:“怎么办我们允浩怎么这么可爱。”
情人眼里出西施。唯有这句话可以稍稍挽救沈昌珉被千捶万击的价值观了。
在超市里金在中探着脑袋认真地挑选食材和水果,允浩则是推着车跟在他后面,偶尔也给出一些参考建议。
“晚上要吃牛排吗?”
“做法太麻烦,还是吃泡菜锅吧。”
“也行。”金在中赞同地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地回头对允浩说:“待会儿回去的路上顺便买份寿司。”
金在中皱了皱眉,他刚才回头瞬间分明感受了一下光影闪烁,还有一闪而过的人影。
“走吧。”允浩温润的声音又把他换回现实,一扫而过先前的不安。
回家换了允浩来开车,金在中安静地坐在副驾驶。
突然感觉生活不过就是这样,一同上下班一同逛超市买菜,并肩坐在同一辆车里,笑看窗外人间百态风起云涌。曾经年少桀骜不驯总以为爱情总要轰轰烈烈,恨不得同生共死,才算爱得无悔爱得真切,但如今在生活里岁月静好温馨平静,不论是郑允浩还是金在中,都开始有了全新的感悟,也开始奢望若能时空交错光阴停滞不前那该有多好。
回到家以后允浩先去冲澡,而在中则是直奔厨房准备晚饭。哪里有人天生就甘愿整日奔波于帮别人整理生活,即便是爱到骨髓的恋人,更何况是如金在中这般的人之精英。还是金希澈那句调笑说的有理,“你跟郑允浩一块生活,要是不帮他收拾,那你自己也没办法生活了。”
允浩裹着浴袍出来的时候,围着围裙的在中已经在将碗筷往桌上摆了。金在中的厨艺精湛在朋友圈是无人不知的,他倒也没有刻意去学,只是小时候就不爱跑闹的他常默默地站在母亲身边看她烧菜,这样潜移默化便也能自己摸索出一些套路。
如常吃完晚饭允浩起身收拾碗筷。金在中是提前下班的,还有一堆工作琐事没有处理完成,他拿起进门随手丢在沙发上的黑色公文包去了书房。Ivan已经将待处理文件的资料整理好传真过来了,打开电脑显示邮箱有一份贤重发来的邮件,是即将签署的几份合同电子版,在中又仔细地从头到尾审核一遍才安心。文件放在手边却感觉内心莫名烦躁,刚才晚餐间允浩说起他自明日起有三天休假,自己却是将手机拿出来翻了又翻日程堆满了每分每秒,允浩虽没再说什么强求的话而是温柔地安慰,也无处掩饰显而易见的失落情绪。
金在中轻轻推开门从书房走到厨房,里面允浩围着那件淡粉围裙,袖口卷至手肘上方,背对着他在水池里洗碗,宽阔的背影在屋顶悬挂的柔和微黄灯光里诉尽似水柔情。在中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忽地从背后穿过腰间抱紧他,蓦然而至的力度然允浩不禁惊得一颤,而在中则如幼童耍赖般趴在他的背上得逞地一阵坏笑。
允浩满脸无奈洗净满是泡沫的手擦干后惩罚似地捏了捏环在自己腰间的白皙手背。也是在同一个时刻,他听到了来自身后的温柔彩虹音:“我陪你三天。”
允浩回头望向已然直起身站好的在中,这样的时刻无需多言,两人相视而笑。
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都已步入二零年代的两个人此刻却像小学生期待遐想春游而久久难以平息内心的雀跃,他们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如此长时间度过两人世界了,久到忘记了上一次长久独处是怎样的情景,久到忘记了生活里排开一切只塞满彼此面容是怎样的怦然心动。
两人一丝不苟地认真探讨着接下来三天的旅行方案。出国来回时间太过紧凑匆忙多少缺失了惬意徒增长途旅程的疲惫,最终他们还是决定一天的时间待在首尔去看一看曾经的高中和曾经一同走过的路,再到济州岛休闲度过剩余两天。
待允浩安静睡去,金在中才轻柔地拿开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然后蹑手蹑脚地起身出了房间。
黑暗里金在中裹了条毛毯站在阳台上给金贤重打电话。对方待响了好几声才接起来,嘈杂动感的音乐声与人群肆意欢呼声交织着通过电波传送到金在中的耳膜,在中皱眉嫌弃地将手机拿远,直到几秒之后恢复平静,才传来金贤重的声音:“在中哥什么事?”开口竟是清晰又平稳的语流音速,倒是金在中禁不住好奇询问你不是在泡吧这是还没喝大?
“是陪纽约过来的Mr.Steven过来,特意事先问过他的秘书他爱好流连于各大特色夜店,今晚我势必拿下他们Holly公司,合同我都已经带在身上随时逮着他签字。”
金在中听着笑了起来,眼前浮现出贤重说这些话时咬牙切齿又信心满满的得意神情。
“好。”他顿了顿说,“明天早晨你告诉Ivan把所有需要我过目的文件都以电子备份发送到我的邮箱,推迟三天内的所有行程安排,没办法推掉的像明天给公州美术馆开幕做嘉宾就由你代替,我三天后才会回公司。”
在震惊中沉默良久的金贤重后知后觉地问:“你这是要去哪里啊?去伦敦谈那个合作项目吗?”
“你也太看低我了,我是会花时间谈这种助理就能谈妥的项目的人吗。我当然是去约会呀。“笑嘻嘻地说完金在中就帅气地挂了电话,嘴角高扬的弧度仍旧保持。
一墙之隔的卧室,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好似沉睡的男人忽地缓缓睁开眼睛,他塞着的耳机里循环播放着的是一首中文老歌,是中学时代他最爱的歌曲。
有仿佛沉淀了岁月厚度的声音在轻轻吟唱,唱得你神往,唱得你怀念,唱得你心酸。
“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
在属于少年允浩的梦里,也有关于带着喜爱的人环游世界的憧憬。这么许多年里它去过很多地方,天南地北,都是独自一人。
爱情不是数着日子去过,而是让每个日子变得有意义。
此刻再怀想起所有不算承诺的决心,才第若干遍地感受着对在中的亏欠。他并不期盼能够成为完美爱人,但至少他希望自己能够以优多于劣的形象永久地存在于金在中的现实与回忆里。
三月的暖阳一点一点侵占下正泛着鱼肚白的朗朗天空,这是全新的一天。
有句话说,早晨醒来,看见你和阳光都在,这就是我想要的未来。睁眼转醒后的几分钟里,金在中文艺细胞骤然苏醒满脑里竟都是这句话,瞥了眼仍在熟睡的允浩,依旧是仰躺着,依旧是全无形象地张着嘴巴,那句话应当更改为“看见狰狞的你的睡颜和阳光都在,这就是我想忘记的现在”恐怕才更为妥帖。金在中情不自禁地捂着嘴偷笑,掀起被子一角穿衣洗漱,又返身至床前俯身替允浩盖好被子。
可能是刚起床全身还未彻底苏醒,金在中仍觉得困乏,也懒得去做早餐,给自己泡了杯红茶便蜷到沙发上裹了条薄毛毯。工作忙碌的时候时常是咖啡一杯接一杯,对身体的伤害值不予考虑,如此清闲又平静的早晨真是久违了。
有种人是事业型有种人是家庭型,但金在中确实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类,他是年轻总裁也是著名设计师,但他从未野心勃勃想要扩张自己的商业版图,他只是一直在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画自己想要画的东西,随心所欲。而他向往温馨家庭与爱,也心系责任,从一而终,但他却不愿意在爱情里失去自我不愿永久沉溺,他追求的是自尊自重与独立。
他很爱这样的自己,他总想着要是哪一天一切的爱意都失去了,至少还有忠实的他深爱的他自己。这样也就够了。
没过半个小时允浩也起来了,他穿戴洗漱完走出房间映入眼帘的就是双手捧着一杯升腾着热气的红茶窝在沙发上发呆的金在中,头上还有一小撮金毛顽皮地翘着,看上去呆萌可爱乖巧无害。他宠溺地微笑着走过去捧起在中仍陷入呆愣的金色大脑袋温柔地以双唇贴合双唇,辗转温柔又绵长似水的早安吻。
得你之幸,在中。 Chapter 4
驱车去两人的高中母校,在学校附近的早点摊吃了点东西就往学校去了。
从学校毕业许多年,两个人一同回校还是第一次。他们今天都穿了休闲款衣服,看上去也不过就是大学生的样子。
学校早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旧时大门也已封锁砌成结实厚墙,但那条香樟林荫仍旧还在。“全校园最喜欢这里。”那时每每和郑允浩并肩走过这条林荫总要感慨而叹,此刻由并肩变为十指相扣,仍是这条路,仍是这对人,悠悠岁月终究是仁慈。
允浩牵着在中在校园里乱逛,他戴了个长檐棒球帽,当然这是在在中强行要求之下戴上的,在中始终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坐在操场边两人喝着从小卖部买来的冷饮,看球场之上跃动活力的身影,就像看到了那些年懵懵懂懂却青春肆意的自己。
高中时代的郑允浩是校篮球队队长,帅气高大,自是风云一时。放学之后允浩回留在球场继续练球,而喜静不喜动的在中就把书包放在脚边坐在操场边一边写作业一边等他,也不催促只是安静陪伴。虽是从那场年幼荒唐的告白开始的交往关系,但其实作为男生的两人起初也只是朋友般相处,以朋友的关系占领着恋人的空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家伙的呢,金在中陷入沉思,是从操场切入的回忆呢。
那日习惯性陪伴允浩练球的在中做完了所有作业又看了会儿书,抬头望向允浩仍没有要回家的意思,在中知道第二天是校联赛也便不催促他,蜷起双腿抱臂枕着睡着了。他是被一只手推醒的,却不是往常允浩那种宽大温暖的手掌与轻柔的力度,他带有起床气烦躁地抬头看见的是一张较为明丽的少女面容,双颊绯红有些羞涩与不知所措地问:“我想跟允浩表白,你可以先离开么?”金在中皱起眉看了眼走过来的允浩,大为光火地拽上书包转身就走,没走几步手就被包裹在一双更为宽大温暖的手掌内,身后的力度禁锢让他难以前行,然后他听见熟悉的低沉声音不卑不亢地说:“我的恋人只有金在中。”
“那你爱他吗?”是女孩略带哭腔的声音。那个年纪的少年总爱执着于一个爱字,爱与不爱都要明明白白地相告知,但不知怎的,越长大越无谓于这一个答案。爱与不爱,一个目光便已了然。又或者,爱与不爱,与能否在一起无关。
在中还在恍惚之际就被身后力量一拉掉入一个温暖怀抱,而嘴唇也贴上一片柔软温润,紧接着便是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与跑开的渐远脚步声,但在在中耳里,一切都如落潮般渐渐褪去,什么都听不到了,只留下他急剧加速的心跳。那是他的初吻,而他不知道的是,那也是允浩的初吻。
影片《怦然心动》里面有一句经典台词,“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如彩虹般绚丽的人,从此以后,其他人就不过是匆匆浮云。”
也是从那时开始金在中明白,就是他了,郑允浩。那个于他而言彩虹般绚丽的人,那个将会牵绊他一生的人,那个将会成为他生命里拿得起却放不下的人。
在那之后允浩只是松开他淡淡地说我们回家吧,至此在中便也分不清楚那个吻究竟是他的真心还是他的假戏。
“那时候你为什么吻我?因为那个女的?”多年以后的此刻在中仍想一探究竟,这是一个心结,虽无足挂齿却也不是无关痛痒,他话说得模糊但允浩似乎懂得一般忽地就脸红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只是当时很想吻你,那女生只是一个契机罢了。”
证明爱意的方式很多,哪止亲吻一种。
金在中定定地看着他笑了起来,伸出双手捏住他的双颊往两边扯,有些愤懑地说:“你早说不就好了,知道我耽误了多久么,都已经放弃你了。”看着允浩被扯得变形的脸他又莫名心情大好,在允浩被扯长的嘴唇上啾地轻啄了一下才放开他。
远远缓慢地走过来一位身形佝偻的老者,两人同时回头,郑允浩忙起身走上前去向他恭敬地问好,而金在中则是不好意思地别过脸。
这是郑允浩高中三年的班主任,教英文,为人一向严谨敦厚。而金在中高二曾一战成名的那次大闹课堂就是他的课。想来那时也许确实是有天大的委屈与愤怒,只是过了这么许多年再也想不出来缘由,那时候的金在中还是个喜怒易于形的涉世未深的少年,还没有如今沉静稳重与寡言。
金在中快速行走的脚步声以及衣衫带起的呼啦啦风声在上课铃声打响后空荡寂静的走廊显得极为清晰,他在标识着“高二(10)班”的教室前停下,猛地一脚踹开教室大门,发出惊天动地的“嘭——”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是老师讲课声的戛然而止以及全班几十张目瞪口呆的面孔,炯炯望向自己的眼睛里唯独少了那一双,“郑允浩你给我死出来!”当时的确是吼得声嘶力竭,顾不得什么纪律什么处分什么条条框框的制约,那样不顾一切的自诩英雄的不就是珍贵的少年的心吗。
这是忘记了前因后果的一段突兀记忆,紧凑地被安放在某处鲜活存在,某天被记忆起来仍能感受当时的喘息与心跳。
恢复理智以后在中总是很怕看见这位老师,在校园里也总是避着他绕远路走,不管怎样都感觉很丢脸也很抱歉。
郑允浩依然在和老师愉快地聊着,低着头远远坐着的金在中自然是看不到身后老师不时向他投来的慈祥带笑的目光,以及另一双不忍久离的宠溺目光,也自然听不到允浩在说:“那是我的爱人金在中,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优秀呢,很厉害,我很爱他……”
有人说,你曾经最痛恨却不允许别人辱骂的地方,就是母校。
你曾经最敌视却在后来感觉亲切愿意与他分享你的未来你的理想你的幸福并且想要倾听他的意见的人,就是班主任。
从学校出来两人一同去附近料理店用过午餐以后,又随心所欲地在马路上逛,去任何想要去的地方,吃任何想要品尝的食物,像午后逃课偷偷翻墙跑出学校的高中生,心怀愉悦又新奇地看着工作日的车水马龙,多久没有这样平心静气地坐在靠近马路的落地窗边,喝一杯下午茶,金在中抿了口咖啡默默地想,如果可以真想每天都这样,爱情与生活都圆圆满满。
再去超市买了晚上的食材两人才驱车回家。
途径离家不远处那条梧桐繁盛的林荫路,日暮时分还未褪尽的残阳透过枝杈交叠的缝隙,招进来斑驳的暗黄光影,流转着不加修饰的浪漫情结,就像法国老电影里时常出现的场景。
在中侧过脸问身边的允浩:“你上午跟老师都聊了些什么聊那么久?”
允浩却只是笑笑却没说话,在中愣愣地看着他带笑的侧颜,极尽宠溺百转温柔,不自觉地脸上便是隐隐红晕。
晚餐时候金在中走到阳台接了一个电话,回来脸色不是很好却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
趁允浩洗碗的时候在中走进房间去收拾明天去济州岛的行李,简简单单地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脑海里却反反复复全部都是一个小时前贤重在电话里的声音,也就是寻常不过的字句但拼凑在一起就让在中感觉胸口如同被巨大山石压住喘不过气来。
在这个时刻金在中知道他只能等待,等待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所能做的和所应当做的就是等待,终有一天时间自会给他一个解释。
太过入神以至于身后不期而至的拥抱把在中惊得身形一颤,郑允浩紧贴着他轻吻耳后,在中转过身紧紧搂住他的腰将头贴在他的胸口,以轻不可闻的声音说:“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好不好。”
郑允浩低头吻了吻他的头顶,毫不犹豫地说:“好。”
分开有很多种,生离死别,异地相隔,以及同床异梦,肉身的分离与心灵的分离。当人们在说着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这样的话的时候,也许他们真的相信彼此永远都不会分开,但也许他们都已看见了缘分的穷途。谎言也分很多种,这一种安慰自己也安慰对方的不是善意的谎言,而是短暂麻痹与满心焦躁的混合品,在如梦如幻里我们是真的无忧又长久地一直生活了下去。
夜深人静的十一点钟Hiro.J办公楼一片宁静漆黑,在24层的窗口却亮着暖黄色的灯光,那是金贤重的办公室。
他站在落地窗后看黑夜之中灯火通明的繁华首尔,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他手里拿着助理下班前买上来的星巴克卡布奇诺,回神之际喝几口早已凉透的咖啡。在距离他不到五米的桌上放着厚实的牛皮信封。里面有各种允浩和在中的偷拍私生图片,底片也放在里面,同时附上的还有一份签约合同。
信封是U.H寄过来的,内容明确目的清晰,签约郑允浩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时间早晚问题,韩娱圈风起云涌一旦出道祖宗八代都会被粉丝记者挖个底朝天这是常识,公司需要郑允浩以单身形象出道并保持单身状态,两人交往的事情早晚会被挖出来。
签约合同最后一条加粗写的便是郑允浩就此与金在中结束交往关系,两人允诺不再有任何联系,否则郑允浩将赔偿公司违约金韩元×××。
传言不假朴绘办事果真是疏而不漏,金贤重无奈地看着合同尾页这样想,合同要求三方签字,U.H法人代表朴绘、郑允浩,还有金在中。
金贤重反反复复地盯着这张白纸,不免觉得可笑又无语,这是什么年代还限制自由恋爱不成,他笃定金在中不会签字,他的孤高他的原则他的性情都不允许自己接受这样侮辱性的威胁,对他们爱情和人格的侮辱与威胁。但贤重作为金在中的亲故不免隐隐担忧郑允浩的回应,只是郑允浩从来都是执着又坦荡的人自然做不来如此为金钱背弃爱情之事。转念他又觉得是自己多虑,只是另一种直观的感觉告诉他这将是一场劫难,闯过去是天长地久,闯不过去是粉身碎骨。
电话里金在中听到以后沉默了许久,又刻意以云淡风轻的语气说:“贤重,我相信允浩也相信我自己,不用担心。”
而在同一时刻,首尔金浦机场的国际航空楼的接机口站着一个挺拔的男人,他一米九的身高,墨绿色的中长款风衣配上牛仔紧身裤,衬托出双腿的修长。他把双手插在口袋里,如同雕刻般精致的脸上交替着难以言述的复杂情绪。
如果你时常看一些时尚杂志,你会知道这个男人他叫沈昌珉,他是著名造型品牌Venini的营销总监。他站在这里等待一个人,一个于他而言不知称谓的女人,一直喜欢的人,亦或是少年时代的前任爱人。
由伦敦飞回首尔的航班已然在抵达区的航空显示屏上,没有多久便陆陆续续有拖着旅行箱的乘客出来。
从出口走出来,Rachel靓丽如旧,高挑美丽永远有着冷傲的气场,看到远远站着的沈昌珉,她摘下渐变色墨镜冲他温和地笑起来,她走到他面前拥抱了他,说:“昌珉,好久不见。”
坐在副驾驶的Rachel显然对于阔别已久的首尔满是新奇。
“首尔变化好大。”
“恩。”
“你是什么时候换这辆法拉利的?”
“前年。”
“我觉得凯迪拉克比较适合你。”
“五年前你就说过了。”
无意识地触碰了过去的阴影,一时间两人都不免尴尬起来不出声。最终还是Rachel开口打破怪异的沉寂:“你也不问我为什么突然从伦敦回来?”
沈昌珉看着前方神情像是在专心开车,也没说话,但默契使然Rachel知道他在听便兀自接着说下去:“是朴绘请我回来带一个新人,听说是从模特转型歌手,看起来公司是挺重视他的。”
Rachel在心底默念着郑允浩这个名字,感觉在哪里听到过,感觉似曾相识,她内心某处清醒地坚信这不是错觉,但一时间在记忆里搜寻却怎样都没有头绪,在她所能忆起的盲区却总有一些絮絮叨叨的声音。
“Okay, it’s no bigdeal. Anyway, I hope we will have a cordial working relationship, 郑允浩。”Rachel心下默语。
飞机落地济州岛还是早晨,两人都没有安排手下的人开专车接送,也许是源于内心的那一点私人旅行的独占欲。
打车到预定的酒店允浩让在中先到大厅休息区坐着,自己则是去办理入住。金在中坐在那里也一直注视着允浩忙忙碌碌的背影,第一次看清楚这个背影,除了原以为的疏离冷淡之外,原来这样宽大这样温暖这样让人安心。 本帖最后由 浮日凉生 于 2014-8-5 15:37 编辑
济州岛不大两人早已十分熟悉,与其说这是场旅行倒不如说更像是散散心,早晨睡到自然醒,被由远及近的潮涨潮落声唤醒。金在中本就喜静不喜动,沙滩排球或者游泳之类运动他自然不感兴趣,只是坐在沙滩上依偎在允浩肩膀看喧嚣又疯狂的人群,看日落西山海鸥盘旋。在这样的分分秒秒,时间开始流逝得很慢,慢到都快要停滞下来。白头偕老如此看来也不是多么跋山涉水艰辛无比的伟业,金在中这样想着,眼里心里都是无法忽视的甜蜜满足。
夜晚在郑允浩睡下以后,在中还是要轻手轻脚地把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拿开,裹上睡袍下床打开电脑去桌边处理Ivan发送过来的公司事务,直到深夜。
关上电脑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在中伸了个懒腰却忽地被人从身后顺势抱住,以温柔又略施禁锢的力度。背后传来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又像是撒娇:“都是我不好你这么忙还陪我过来。”
金在中笑了,扭头看向允浩,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轻柔地说了句:“傻瓜。”
菲列特利加说过一句话:民主主义也好,世界变成原子也罢。我只希望他能在我身边半睡半醒地看书。
爱是曲折,爱是寻找,爱是等待,爱是静默。除了这些,爱也是简单,爱也是光芒。
在你记忆尤深的一生里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如同晴天霹雳般的噩耗就这样突然横亘在你本该平静的生活里,你永远绕不过去,你只能耐心地以内心所有积淀许久的隐忍守着悲伤等待天明。
此时从济州岛回来两天后坐在模特经济公司会议室的郑允浩,虽是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内心却早已是由喜到悲再生怒火。他的对面坐着作为U.H Entertainment代表的崔室长,而摆在他面前的则是与给金在中的是同一份签约合同,只不过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同样一份影印合同几天之前就已经安静躺在金在中办公桌右边最下面的抽屉里。
成为光芒万丈的歌手与舞者,站在舞台上把生来最美姿态展现与众生。这是郑允浩自小梦想。况且请求签约的对方还是韩国最大的造型工厂,郑允浩起初内心按捺不住的欣喜,直到他将合同翻至最后一页。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熄灭了,又有什么东西熊熊燃烧起来,变得笃定不移。
“对不起”,郑允浩面色少有变化,将合同重新合上推给对面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崔室长,“可能要让您失望了,这一份合同我不可能签。”
“为什么?”从进入会议室后就一直坐在崔室长左边没有吱声的女人缓缓开口,声音听起来极其漫不经心。
郑允浩礼貌地冲她笑了笑说:“对于我来说这出道的代价太大。”
对面的女人听了以后却明朗地笑了起来,主动向郑允浩伸出手:“我是Rachel,将成为你在U.H的经纪人,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郑允浩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也不再有笑容,他没神兽去回应Rachel示意的友好,而是盯着她几乎咬牙切齿地说:“我已经说了我绝对不会签这份可笑的合同。”
Rachel毫不在意地放下手臂,依旧笑容灿烂满是令人感觉压迫的自信,她说:“Oh no,总有一天你会签了它的,trust me。”
说完她便离开了,高跟鞋在地上敲击出让人烦躁的节奏,郑允浩皱着眉倚在椅背松了松领带。
首尔是这样一座城市,从不缺星光璀璨,从不缺灯红酒绿。华灯初放装饰下闪耀梦幻灯影,明洞街头不断变幻的LED屏幕,汉江沿边长龙栖伏般温暖的路灯,纸醉金迷夜店外巨大闪烁的LOGO招牌,所有的点点光亮汇聚起来点亮一座不夜城。
Rachel坐在公司派送的车里,与她并肩的是崔成焕。
黑色奔驰如同利剑一般刺破一帘帘夜幕,崔成焕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车厢内的安静:“Rachel你有什么办法让郑允浩签约?”
Rachel扭过原本看向窗外的头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身边西装笔挺却满肚阴谋的老男人,语气有些轻蔑地说:“崔室长,我是经纪人不是阴谋家。除非郑允浩自己签字不然谁也没有办法不是吗。”
“你不觉得金在中才是我们应该找到的突破口吗?”看惯官商名利场上的崔成焕表面上倒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这位从英国归来的年轻女孩说话敬语里还带着讽刺,继续着与她的攀谈。
“You,not we,谢谢。”Rachel毫不客气地说,随后又将脸重新转回窗外瞳孔里倒影的是金光闪闪的夜晚首尔,顿了顿之后她接着说:“崔室长,对于一个优秀的男人来说对恋人的爱与责任是要远远凌驾与自己的梦想之上的。”提及爱情她的表情柔和了不少,连语气也变得那样灼热咄咄逼人。
崔成焕不屑地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别整天卖弄西方那点浪漫,我不得不提醒你这是在韩国。”
和一个中年势利秃头大叔争论什么爱情呢。Rachel默默在内心翻了个白眼,默念了无数遍GOD之后终于平静下来。不可否认她是十分欣赏郑允浩的,在他断然拒绝签约的时候,在他说出道代价太大的时候,在他一脸冷漠目光凌厉的时候。
他是守卫爱情的勇者。这是Rachel对郑允浩的初次评价,在那过去很久很久以后一次与金在中的闲聊时偶然提及这件事,那时候在中绚烂明媚的笑容让Rachel断定这是她此生见过的最幸福的微笑,也是在那时她明白曾经的郑允浩到底为了什么能毫不犹豫地便推开了最迷人的诱惑与最期望的梦想。
若论聪明伶俐Rachel未必输昌珉多少,然而既便是他们这样聪颖绝顶的人,也有永远无法探知的东西,譬如人心。Rachel不知道的是,在此时此刻与她距离一个肩膀的崔成焕,内心已然成型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关于郑允浩,也关于金在中。
终于他成功了,因为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也因为他毁掉了一切。
这是崔成焕第一次来到Hiro.J公司首尔总部办公大楼。
意料之中他吃了闭门羹,一句“先生请问你有预约吗?”就已经断绝了所有他能够上楼并且到达金在中总裁所在办公室的可能性,但是今天他的神色看起来并不着急,他脸上带着阴险又自信满满的笑容,他已经拥有足够完全击败金在中的武器。
“请告诉你们总裁,郑允浩相关人士找他。”能够击败那个百毒不侵的金在中其实多么简单,只要一个郑允浩足矣。这是他的软肋,却也是他的铠甲。
很快从电梯里走出来一个职业制服的干练女人,踩着高跟快速地走过来:“您好,我是金先生的助理Ivan,请跟我来。”
Ivan敲了两下门,磨砂玻璃门后传来沉稳的男声:“进来。”推开门后站在Ivan身后的崔成焕看到了坐在巨大办公桌后面的金在中,瘦削却不单薄,白皙却不女气,确是绝美容貌难得多见,眼神里多的几分凌厉此刻竟是与郑允浩如出一辙。
金在中从设计稿里抬头扫了一眼崔成焕,两片薄薄的嘴唇里轻吐出一个“滚”,声音未有歇斯底里却满是威慑,重又将目光投放回看到一半的设计图纸上。金在中是时尚圈的,其实与娱乐圈并不分离反是多多重叠,他自然是认识U.H公司里较为关键的高层人物,譬如社长朴绘,又譬如此时面前的这位企划部室长崔成焕。早前在Moldir品牌与U.H家族艺人合作中金在中就已经领教过崔成焕的尖酸狡诈,手段多样气质猥琐,这是金在中对这个人的全部印象,在那场show的最后作为首席设计师的金在中愤然离场,他也在内心发狠过再不跟这人有任何交集。
此时崔成焕既是以“郑允浩相关人士”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他想说的金在中已是了然于心。
我不会成为攻占郑允浩的突破口,永不。他想要坚守的东西同样是我所热爱的,他拒绝去实践的事情同样我也不会去冒险。
被冷语相待的崔成焕并不恼怒,岁月练就了他的厚颜,他笑得与电影里所有无耻的坏人如出一辙:“你怎么这样确定你会对我手里这份合同完全不感兴趣?”
“我与允浩保持一致,在他有所反应之前不要妄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有价值的回应。”金在中缓缓抬起紧绷的脸,他的表情冰冷目光如匕首般尖锐,这是警告也是宣誓,对入侵者的警告对彼此信任的宣誓。
只随“啪——”地一声下一秒被甩在金在中办公桌上的是一个牛皮文件纸袋,他迟疑了两秒还是拿过来一探究竟,打开仍旧是先前已经看过的允浩签约合同,只是在翻到最后一页时金在中整个人都怔在原地,手指连翻页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就像被丢进一个异度空间除了一片黑暗中无止境地翻滚以外没有任何意识,耳边什么都听不到寂静得如同失聪,他的目光凝滞在那一个他最最熟悉的龙飞凤舞的签名里,郑允浩。
金在中的所有气势,所有执念都在看到熟悉的字迹后顷刻全无。这就是了,郑允浩。
但金在中毕竟是金在中,是天才设计师也是精明商者,冷静两分钟后果断地掏出手机拨给允浩。
对方在响了好久,就到几乎快要挂断的前几秒才接起来:“在中?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你在哪里。”直逼主题似乎才更符合此情此景。
对方沉默了几秒。
“允浩如果你决定了……”模模糊糊之中金在中仍能辨别这是朴绘的声音。
他锲而不舍地又重新问了一遍:“你在哪里?”
“我在U.H,我在谈一些事我……”未等他说完金在中就打断了他。
“郑允浩”,金在中如此连名带姓地正式喊他,“祝你成功。”
金在中笑了笑后挂断电话,这是他第一次对允浩使用敬语,也许也将是最后一次。然后他转身拿起钢笔干脆利落地在合约上签上了金在中三个字。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就如同签署了一份平日里再平常不过的工作报告或者项目提案一样,他甚至还带着浅浅微笑。金在中仍然是那个金在中只是再怎样睿智在恼怒与绝望的感情深渊里也忘记去深思为何崔成焕拿给他两份合同要他签名,又为何两份合同上只有一份上有郑允浩的签名,其实是略微思量就能审视出来的破绽却还是让它逃之夭夭。
有些人,注定要成为很多人的太阳。
或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并不怨恨郑允浩的决定,他只是失望罢了。他不阻拦因为他在几分钟前说过他会与允浩保持一致,他不想也不屑去挽留一段被另一方遗弃的感情,说不难过不绝望那是假的毕竟他如此深爱郑允浩。前些天他看了一部美国电影里面女主角歇斯底里地流着泪吼着:“我从十六岁就爱你!”同样的心境同样的境遇或许也能用同样的对白来完成一个同样的悲剧,但他不气馁也不自暴自弃,反而他要更加精彩地活着。
这是一种无力与不得不的放手解脱,不和自己过不去,既然允浩你已为我们彼此未来作出表态。从此以后我只给你看我的微笑看我的骄傲看我的辉煌,而那些眼泪失败灰头土脸的最真实的我的内核,你再也没有资格去看了。
再见,郑允浩。
少年的郑允浩,以及,后来的爱人郑允浩。
手机里只剩下一片忙音,郑允浩皱了皱眉收起放进上衣口袋。
“允浩如果你决定了,那么我只能说很遗憾,韩娱歌坛很遗憾地失去了一位最具实力的新人。”朴绘站起身离开座椅朝允浩走过来说完了刚才因电话而打断的话语。
郑允浩礼貌地起身朝他鞠了一躬,面带微笑地说:“也许遗憾但我并不后悔,永不。”然后他转身离开了社长室。
朴绘站在原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沉默了很久,你一定会回来的郑允浩。口袋里的手机一阵震动,他拿出来是一条未读短信。
已签。来自崔成焕。
隐秘的笑容一丝丝布满他逐渐衰老下去的松弛面容,乍看竟有些狰狞。
当郑允浩以想要快点见到情绪不太对的金在中而急切地加快脚步到达U.H公司地下停车场时,他没有想到那一刻他见到的是崔成焕站在他的车旁,然后崔成焕给他看了一份足以摧毁他的合同。或者说,一个签名。
每一个笔画,每一个提钩的力度,他都熟悉。那是金在中,那是他愿意以毕生梦想来换取的爱人。
他沉默地盯着金在中过于用力的签名,最后一笔由于力度过大把纸都划破了。一点一点攥紧了拳头,所以你才说祝我成功只因为早已替我思量好一个将来替我们完结好一段感情,处理得干脆利落像极了那个冷酷果决的金总裁。我们之间的信任,就只有这么多,是吧,金在中。你不信我能撑起一个即便微不足道却能全力以赴的天下只是为你,也不信我所有近乎海枯石烂的承诺,你此刻唯一笃定的只有放手才是对的不是吗,而我能做的唯有成全彼此不是吗。
郑允浩毫不犹豫地抬手在上面也同样签了自己的名字,龙飞凤舞。
崔成焕站在一边悄然注视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个狡诈的弧度,类似微笑的弧度。
几天前他找来几张郑允浩的签名海报让助理整日临摹,一笔一划悉心观察,“要确保一模一样。”他是这样说的,带着这一份合同他给金在中看了,瞒天过海过后得到金在中亲自签署的两份合同后拿出那份只有金在中签名的给郑允浩,最后他成功了。
他成功地得到了两个人在合同上的署名,他成功地毁掉了两个人的时光与爱。
Ivan下班后一直留在总裁办公室里整理,她的那位喜怒向来不表露于脸上的老板第一次如同发怒的雄狮一般疯狂地在办公室里砸东西,一挥手将办公桌上的所有东西全部推倒在地,所有能砸的全部都被他砸了,他如同泄了气的玩偶倚着墙壁瘫倒了下去坐在墙角蜷缩了很久很久。
后半夜的马路上被路灯照耀的一片敞亮,敞亮得让人内心发慌,徒增许多感伤与孤独之情。金在中把兰博基尼开到最大车速在无人的马路上疾驰,是放纵也是发泄。他面无表情好像生活平静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半夜时分公司突然急事他赶回公司,在家里宽敞卧室的大床上还熟睡着他此生最爱的男人。
零点时分汉江游人早已散去,金在中一个刹车打开车门走了出来。夜间漆黑江水冰凉彻骨淹没至在中小腿,他将手里那一叠来自世界各地的明信片扔向海滩很快就被一浪接一浪的江水卷走,他望着上面满满都是郑允浩的字迹就像是无数个郑允浩的迷人笑脸,就像那年十六岁在停车棚边青涩脸庞倔强告白时那一个意味笑容,以及嘴角微小的痣。心脏跳动的每一下都能感受到从未停歇的迷恋,突然而起的心疼与不忍让他像疯了一样扑向涛涛江水,不顾冰冷刺骨的水温而捡拾着那些被丢弃的明信片,只是已经晚了,就像他和允浩的爱情,他只抓住了一张,允浩在伦敦眼上笑得一脸灿烂,在背面他写着,“在中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气息这里的风度这里的文明,这简直是一个彻骨迷人的谜,如同你一般,我很想念。”
江水使字迹晕染开变得有些模糊,湿淋淋的金在中将明信片贴在胸口,离心脏最近的地方,放声大哭出来,他朝更远的远方歇斯底里地喊:“郑允浩你这个混蛋!”
都结束了。心疼不甘难过绝望都说给自己说给汉江说给午夜说给虚空听,但这些都不足以阻挡一句,都结束了。
但请相信天亮以后,会有全新的生活。
“郑先生,今天还是Whisky吗?”Hee的侍者早已认识郑允浩,前来招呼。
“换一种好了”郑允浩眯着眼拿起酒单随便指了个,“就这个,Bloody Mary。”
郑允浩握着那杯红色的怪味液体,一个人独醉。他在二层包间,放眼下望,舞池中那些穿着明艳的男女都在忘我地狂欢,每个人都创出难度极高的扭动招式,闭着眼,离着魂。若是此刻过滤掉那些过度嘈杂律动的音乐一切变成无声,或许这更像一场自我仪式,黑夜里谁也不认识谁,也看不见谁的内心,酒精迷醉里如梦如幻世界变得美好而触手可及。
他一直是正直硬净的男人,很少与成群朋友出入各色纸醉金迷的场所,这样近乎毫无瑕疵地过了很多年。金在中是他的第一个爱人,也是最爱的爱人,是否是最后一个爱人他不知道,或许是又或许不是,但他打心底仍旧希望与在中能够成就一段白头偕老,毕竟他们相爱并且如此适合。
经历了那么多伤痛才在一起弥足珍贵,但事已至此以他无异于金在中的高傲的自尊实在无法卑躬屈膝去要一个解释去求一个释然,宁可憋在心里自己难受也不愿让别人觉察出一丝软弱与妥协,是两个如此相似的人。
深夜或是独醉总易思索很多,也许在这样的时刻一个人才最接近自己的心脏才最听得到它的律动,所有人都开始对自己坦诚相待毫无隐瞒。那个向来坚强的郑允浩在这样的时刻才双手捂住脸痛苦地低声抽泣起来,这样并不大丈夫,但这里只有他,从此也只有他了。
而包间门口金希澈背光站着,他低着头露出很少展露的凝思严肃的神情,他原先放在门把上的右手犹犹豫豫里还是放了下来,不易觉察的浅浅叹息他还是转身走了。
他知道此时此刻谁都无力回天,合约已签落以成效,他们两个再怎样折腾也无济于事,或许最好的放纵即是目视前方不要回头一直坚定地活得比在一起时还要更加精彩。
至此,郑允浩以U-know出道,从此过去掩埋过去,你我只如萍水相逢,无波无澜,各自人生。 Chapter 5
浮生若梦。
爱上错的人,你便为他陪葬一生。或许你不悔,其实一段爱情只要后来想着无悔便也足够为之倾其所有。为爱疯过被爱伤过都总好过无爱经过。
这是郑允浩与金在中分开的第二年。若以具体加以描绘,两年的时间你可以读完全部硕士课程,你可以从泛泛之辈历练成职业能手,你可以遇见一个令你怦然心动的生命甚至开始一点一滴深爱他。
若以电影的成长方式切入视角,此刻将是屏幕一片漆黑之上有一行显得压抑得小字:两年后。压抑得无比形象,仿佛就是将两年的时光两年的空气两年的故事压缩起来的厚重与浓度,观众蓦地感受到胸口一阵沉闷,鼓鼓涨涨地如同有些情绪就要从胸腔里挤压喷发而出。
之后镜头将直接由首尔上空缓缓下转。
首尔奥林匹克中心体育馆内一阵又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从航拍的角度俯瞰下来是一片跃动的红色汪洋,体育馆外到处挂满了巨大的横幅,上面是一个面容英俊的男人望向镜头的眼神里有着恰到好处的傲视与淡漠,凭空就添出了许多疏离与强大气场。在每一张巨幅海报的角落都有他独特的签名U-Know。
郑允浩的两年成就了他,两年前他是风靡时尚圈的韩国首席男模,两年以后他成为了韩国最高艺人,拥有全世界最多的Fan Club以及粉丝人数,他被称作国民偶像。
“——It’s U-know time.Are you ready?”低沉浑厚的男声在体育馆上空响起来,片刻寂静之后是更加火热的尖叫与欢呼。
伴随着律动十足的音乐那个歌坛王者一般的男人身系威压从天而降。舞台上镁光灯全都聚集在他的身上,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旋转跳跃都那样无可挑剔,他的粉丝都说他是天生为舞台而生的。
一曲结束,闪烁不息的灯光缓慢移动直到重新照耀着郑允浩的身影,他握着话筒鞠躬跟大家问好,然后示意工作人员将舞台上对向观众的大灯打开,他微微笑着安静地什么也没说看向台下,出道两年很多场演唱会粉丝们早已习惯他总喜欢安静地看着台下,以为他是想要看清楚粉丝们长什么样子也便安静地凝视他。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郑允浩是在人群里找一个人,一个他不愿意称其为曾经的爱人的人,他偏执于一个个看台下无数张陌生却热情洋溢的年轻面孔,他总想象着或许有一天那个人会回到他的生活里会突然出现在某场演唱会的观众席静静地听他唱歌。
静静地陪伴他。就像无数个从前细水流长的日子一样。
希望总成空,最后成为遥不可及的奢望。
依旧是面带浅浅笑容,只是越发有些惨淡和勉强,郑允浩重新握起话筒目光有些暗淡,他说:“有大家的陪伴感觉就不再孤单,你们不知道你们的存在对于我来说到底有多重要,我很感激你们爱我。”
你不知道你的存在对于我来说到底有多重要,金在中。
“那么,接下来请听下面一首歌《November with love》。”
忘却你 想念你 那时
送别你 在风中送别你
风吹过的地方 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见到吧
在早冬的寒风中冻结的我的心
遇见你之后全变了
像十一月的初雪一样 悸动的那一刻
我像个傻瓜一样 呆在那里
这首歌是郑允浩的自作曲,在初冬某个应酬的夜晚他裹得严实站在路边等待司机把车从地下车库开出来时,看到几个结伴而行神采飞扬地谈笑着的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就只那一刻他就仿佛看到那年十一月穿着单薄校服拉着自己告白的金在中,那张年少的好看的涨得通红的脸永永久久地映刻在他最重要的记忆里。
郑允浩的声音略带一丝沙哑,有一种低沉的温柔,仿佛快要溺出水来的温柔。全场一片安静地听他唱,红色荧光棒轻轻晃动,台上台下的距离足以听他讲述,伴他伤悲。
经纪人Rachel身着紧身连衣短裙衬出姣好身材,她双手交叠在胸前神情严肃地盯着后台的监控屏幕。那一年所发生的故事Rachel后来也大致听说,但于她的立场徒然去说什么,在郑允浩颓废在家里两天联系不上的时候,是她带人强行撬门进去揪住郑允浩的衣领把又是宿醉的他从沙发上拽起来,在最艰难的那段时期她曾对允浩说过,“当做彼此的约定用合约期的几年去成为更优秀的人,你们的一辈子还长不是么。”这句话让郑允浩没有焦距的空洞眼眸开始一点一点有了光亮,有了叫做希冀的东西。
“我会帮你成为韩国最优秀的艺人。”那年所说的话如今果真实现,Rachel目光敏锐办事雷厉风行也面面俱到。
这时候郑允浩已经结束安可的告别舞台往后台走回到专用休息室,Rachel转身交代了一下工作人员后续工作之后踩着高跟也去了郑允浩的休息室。
“允浩你今天做得很棒。”Rachel露出真诚赞赏的微笑。
郑允浩全身是汗朝她笑了笑,拧开矿泉水瓶盖仰头喝水。Rachel从随身小包里掏出行程表递给郑允浩,允浩接过来也认真地看了起来。
“上午录制节目什么的都没什么可交代的你都很熟悉,就是晚上Hiro.J公司四周年party你需要过去一趟,他们今年在纽约成立分公司之后便重心落在品牌代言人的选择上面,公司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可是……”郑允浩欲言又止,手指攥着行程单,指尖太过用力有些泛白。
“他在纽约,韩国一切事务是由副总裁金贤重在负责,金贤重已经以Hiro.J的名义给你发了邀请函。”Rachel直言他的犹豫之处,递给他一张精致的邀请卡。
踌躇几秒后郑允浩还是接过了邀请卡,一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设计精美的黑金邀请卡沉默。而站在一边的Rachel却径直走开,她转身走出休息室关上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飞快地打出一行字,看到“发送成功”的字样才在走廊灯光落下的背阴里露出不易觉察的微笑。
在城市的另一端,刚洗完澡披着浴袍坐在书房看e-mail的金贤重感觉放在桌上的手机一阵震动,他随手拿过来漫不经心地点开电信瞥了一眼,然后一点一点笑开了。
很简短的一行字,一切如期计划。
有人存在的地方时时刻刻都会有的不仅是爱恨喜怒的情感,还有秘密。
一个又一个的秘密,如同蜂巢密集,让我们感觉如台风天里突如其来的暴雨而变得压抑的周遭空气。
有些秘密你需要勇敢直踹出真相自己才不至被虚幻浮华蒙骗误尽半生年岁,但有些秘密,你应当永远都不要破开那层最后弹指可破的隔纱,在那后面的不可告人也许有善意有恶意,但给你带来的将会是巨大的情感冲击,极度的追悔,极度的恨,极度的感动,或者极度的不明躁动。
这是午后一点多十分,首尔金浦机场的巨大航班显示屏显示一架从纽约飞首尔的航班已到达目的地。
没过多久在各种肤色背着旅行包的人群里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拖着旅行箱走出来,他英俊的容貌在人群里十分醒目,穿着一件黑色中长外套,修身浅色牛仔裤,低筒靴。他一走出来便有一男一女走过去,恭敬地朝他鞠躬行礼:“金先生。”
司机模样的男人替他拿着行李,一边的职业装女人也踩着高跟无比干练地跟着走。
金先生,金在中。他回来了。两年的时间他一直待在美国纽约一次也没有回来过,是逃避也好一心工作也好,两年之后他成功建立起了Hiro.J美国分公司。美国公司已经稳定但他仍旧不肯回国,韩国除了他的故土以外似乎早已失去了任何吸引他念念不忘的理由。这次是金贤重打电话说服他说Hiro.J四周年party不可以乜有总裁出席他才允诺回国。
不恨记忆恨曾经,一个让心跳陡然加速的时间主语,一个让孑然一身变得手足无措又尴尬不安的时间主语。金在中收回目光重新加快了脚步,走向久已暇待的私家车,戴着白色手套的司机为他恭敬地打开门,他巨大茶色墨镜遮去大半张脸,司机无意间从反光镜里瞥见面无表情的他,不知是否是戴着墨镜的缘故,他的老板比从前更多了许多英气与冷漠。
而坐在副驾驶的Ivan纵使表面淡定依旧,内心却也是暗潮汹涌,在接机的这半个小时里金在中只说了一句话:“去公司。”他好像由原先的寡言变得更加沉默了,Ivan说不上来老板具体的异样之处,她只知道,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金在中了。
那个柔软感性的金在中,那个心甘情愿的金在中,那个深爱允浩的金在中。
抵达公司以后金在中也只是乘总裁专用电梯直接去了办公室,并且将金贤重以及总监以上职员召集到会议室简短地开了一场工作总结会议,说到公司拟将选出新季度品牌代言人时金在中默不作声地看了眼站在投影仪前目光炯炯介绍所需代言人特质的金贤重,眼底浅浅荡出一丝波澜又很快归于平静。
两年时间没有回首尔,总部事务一直交由金贤重管理但金在中仍将两年内重要文件都让Ivan整理出来一个人深夜留在办公室里翻阅。凌晨自己开车去了预定的酒店,在首尔江南区新买的套房还没有装修完成,而先前那套与郑允浩同住的公寓他早已搬离。
在酒店里泡完澡之后感觉全身舒适许多,裹上浴袍泡一杯红茶半倚在躺椅上,打开的电视里是KBS的新闻时间,“昨日晚间七点国民偶像U-know在首尔奥林匹克体育馆内举办第二次亚洲巡回演唱会首尔场,现场气氛无比热烈,粉丝激情四溢,下面请看本台记者现场带来的报道。”伴随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声画面切转到演唱会现场以及那个舞台中央光芒万丈的人,他瘦了。
金在中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待在首尔哪里都是他的消息躲不开避不去,幸好明天周年庆过后便可以重返美国堵塞一切无孔不入的关于那个人的消息,金在中默默地想。
窗外是首尔地标性景点南山塔,夜空里依旧有着璀璨星辰,在如今看来的很多年以前,也是这样一个寂静又布满星辰的夜空下,他和郑允浩爬上南山塔孩子气地一起画了爱情锁,将它挂上了爱情锁墙最中间最高的位置,双手合十虔诚地许下地老天荒的心愿。而今锁住的心愿还在但人已分散,这样独自一人的心情金在中很是熟悉,仿佛时光倒流又重回了那段每天在家等待世界各地到处飞的郑允浩归来的日子,那时候的金在中是耐心隐忍,现在的金在中是坚强远离。他只在一瞬间感觉,一个人其实也好,洒脱,自在。
喝了几口红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金在中转身拿电话按快捷键拨了出去。
“喂有天你这几天在首尔吧,你借我一用。明天晚上六点我去接你,穿礼服,化妆。”对方还愣在原地金在中便已不管不顾地挂断了电话。
朴有天是美籍韩国人,与在中是在纽约一场时尚晚宴上认识的,一见如故。朴有天本职歌手近几年也开始接戏并且收视日趋攀升拥有着超高人气,被韩国媒体称誉为韩国新全民男神,但他与郑允浩不同的是他发展主力是韩国却也同时进军美国。朴有天性情初见有些高冷,总以疏离眼神拒绝陌生人接近,但熟络之后他神经病的一面便会大方地毫无顾忌地坦诚剖开给你,让你扶额感慨还不如不认识他的好。
初夏首尔的闷热在几场随过境台风来势汹汹的雷雨而消失殆尽,潮湿空气里遗留着翻涌热浪被吹散的清新与舒爽。
首尔著名设计品牌Hiro.J公司四周年纪念晚会就是在第一个放晴天的傍晚拉开序幕。整场晚会是交由副总裁金贤重全权负责,总裁助理Ivan和副总裁助理Alex从旁协助,将最后策划方案传真给了金在中看了一眼,批准后立刻投入布置准备。
地点定在首尔新罗酒店,时间刚过六点媒体便已将酒店外红毯两边的最佳角度位置死死守住,还有一大群听闻自家Idol而纷纷拥挤前来的粉丝也堵在了红毯两侧,手里握着应援气球和不亚于专业记者的长炮摄影装备一切准备就绪。
红毯尽头一辆黑色法拉利缓缓停下,开门走出来的是Hiro.J公司副总裁金贤重先生。媒体席倒是一片诧异,原本以为第一位走出来的必定是鲜有出现在镜头前的Hiro.J创始人以及总裁金在中,片刻之后也便回神对着金贤重一阵猛按快门。金贤重一身剪裁贴身的深蓝色正装,胸口别着Hiro.J品牌的标志徽章。他虽不是家喻户晓的艺人,但英俊高大的外表仍是让现场粉丝雀跃欢呼着。金贤重站在签名板前转向不同方向让媒体拍照,微笑得恰到好处,礼貌优雅也有疏离。
镜头无法捕捉的是他眼底偶尔闪过的几丝忧虑。
跟在后面从红毯尽头走过来的是几位公司的元老级总监。
现场在片刻的安静之后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红毯两边握着红色气球的粉丝群开始涌动,缓缓停在红毯尽头的是他们早已太过熟悉的郑允浩专用保姆车。
黑色保姆缓慢停稳后隔了两秒,车门才被戴着白色手套的工作人员轻轻拉开,国民偶像U-know郑允浩面带微笑地迈开长腿从车里走出来朝两边的粉丝挥手致意。郑允浩穿着黑色西装,衬里的白衬衫领口有三颗对称金属铆钉,黑色领带配上领带夹上一排剔透的纯色水晶,有一种简单里的高贵雅致。
快门声不断的闪光灯下郑允浩始终保持微笑,站在红毯两边的粉丝随着郑允浩前行的方向而疯狂地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涌动起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回荡在每一个年轻生命最鲜活最敢爱敢恨的青春年代。为一个遥远的人,你也曾如此热烈地活。
直至近一个小时的红毯仪式结束,在场的媒体也未能等到总裁金在中的出现,而新罗酒店内部的晚宴是拒绝一切采访与报道的私人宴会,进入需要出示Hiro.J公司邀请卡,最终记者们只能怏怏而归,毕竟拍到了商业精英金贤重和国民偶像郑允浩也足够精彩。
晚宴已开始了十多分钟,大门才又被两位侍者恭敬地推开,走进来三个面容英俊而气场强大的男人,而站在最前面那位有着冷艳容貌的男人让郑允浩一时间愣住久久难以回神。金在中,几千几万次默念过的名字,在这一刻嘴唇恍若千斤之重难以倾吐这三个字,所有想象过的重逢场景全都落空,曾预演过无数遍的好久不见此刻只剩下看似落魄无比的沉默,灵魂脱离肉体难以操控如常。
跟在金在中身后的一个是沈昌珉,另一个则是国民男神Mickey朴有天。
神情一紧的又何止郑允浩,站在一旁的金贤重和Rachel在看到朴有天的一刻都拧起眉脸色微变,或许他们想的是同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Rachel扭头看向金贤重,锁眉以询问的目光望向他,而金贤重则是了然地回应她一个动作细微的摇头。
金在中没有穿西装,一板一眼的西装会更衬得他格外消瘦,他里面一件米白色深V领T恤,套了一件中长针织豹纹外套,性感又慵懒得一如既往。金希澈以前说过金在中像一只高贵的猫。而今看来确是再没有更恰当的形容。他站在台上握着话筒简短地进行了Hiro.J公司的历程讲述以及感谢语,投影仪的阴影下他轮廓鲜明的脸颊依旧有着令人着迷的魔力,目光浮游中蓦地定在台下某处,那个人与那段往事。然而两年独自海外生活给他更多感触的是去变得坚强,他已然重生褪去从前扯不断的束缚,那些他曾经受过伤痛的地方终于成为他最强壮的所在。只是在浴火重生以前他也有过沉沦放逐的艰难时光,那时沈昌珉不由分说抢走他抱在怀里的酒瓶怒气冲冲地朝他吼过这句话:“把爱情放在心里,心跳的时候感觉到就好,那种东西不值得你放弃一切去追寻。”经典电影台词他们少年时代一起看过的,还豪言壮语地说定不被爱所束缚永远放荡不羁爱自由,这么多年过去金在中遇到了郑允浩,沈昌珉遇到了Rachel,谁都没能做到所说的那句洒脱不拘,都陷入爱情一方小天地里悲喜着对方的悲喜,又自得其乐着也自我沉迷着。
在与郑允浩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两人都全身僵硬,但金在中更为淡然至少表面上如是,在允浩依旧滞于那个不期而遇的眼神他早已神情自若地移开了目光,望向了别处。 Rachel端着两杯红酒从不远处走向仍望着舞台之上的旧时爱人而屏气凝神的郑允浩,她将左手递上一杯红酒给允浩,目光朝他示意金贤重,微微一笑说:“那位是Hiro.J的副总裁金贤重,我们过去打声招呼。”郑允浩接过高脚杯点点头,迈开脚步随同Rachel一起走过去。
金贤重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着郑允浩,脸上依旧挂着欢愉的笑容,停滞一下以后,他才伸出手对郑允浩说:“你好,我是金贤重。”郑允浩礼貌鞠躬地同时也伸手握过来。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先前金贤重远远见过几次郑允浩且他与金在中的爱情事迹听过不少,作为金在中的朋友他对郑允浩是从厌恶到无奈,两年前一场劫难如同一头棒喝打得所有人都回不过神来,好像世间变换得太快太快了,朋友就是盼着彼此好的人,金贤重看着他们两人一个躲藏在美国不肯回来一个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却也是焦灼不安,或许这一点他与沈昌珉不同,昌珉陪伴着在中度过了所有艰难的和幸福的日子以后,他将一切的是非与人心看得真切,只是再真切他也无从知晓郑允浩签约背后的种种阴谋,他只是和在中一样单纯地以为是郑允浩为了梦想像丢垃圾一样被在中毫不在意地扔掉了。昌珉决绝地说过他再也不会原谅郑允浩。
Rachel和金贤重都有意想要郑允浩成为Hiro.J本季度的品牌代言人,言语眼神之间几乎快要成为板上钉钉的事情,情节总是在这样的时刻反转已是不足为奇。
“贤重——”。
只在这一瞬间郑允浩后背僵直,就是这个日夜想念的彩虹音当年透着温柔的告白让自己沉沦再无反悔之意,在这两年里他无数次地遐想如果再有由头再来的一次机会,他会把握住什么又会铭记住什么,到头来答案就只有一个金在中罢了。这是他偏执的全部理由,也是后来痛彻心扉的全部源头。
不等允浩回神的转身,金在中已走到了他们身边,Rachel面带微笑地看向金在中伸出手说:“您好金总裁,我是郑允浩的经纪人Rachel,这位是郑允浩。”金在中却只是冷漠地扫了她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兀自偏头看向贤重一把拉过站在自己身后狡黠的目光看好戏的朴有天对贤重说:“代言人就是他了,Mickey朴有天。”
金贤重一时反应不过来还是扬起职业微笑与站在在中身后笑得一脸褶皱的朴有天打招呼,而站在一边的郑允浩和Rachel却是无比尴尬。
金在中站在一边眯着眼睛看贤重和有天神色诡异地寒暄,这一场被算计的相遇战争不论是否打得漂亮他到底是赢了不是么。
他在转身离开的瞬间听见来自身边的一声熟悉轻唤,低沉又温柔,“在中”。他身形一滞几乎要忍不住落下眼泪来,他深深吸了口气,如同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微扬着头面无表情地离开了,留下一个傲然又坚强的背影。
在别人看来纵使有多冷傲有多坚强,郑允浩都能看出他指尖的颤抖与强忍的镇定,这是曾经的默契也是至死不休的牵绊。所以他们是爱人。是说着没事也能轻而易举看出对方目光里的闪躲的爱人。前任爱人。
朴有天若有所意地拍了拍金贤重的肩膀也追随着在中离开的方向走了。
几分钟后金贤重手机震动起来,一条来自金在中的短信。
“结束之后到公司来,我在办公室等你。”
Hiro.J四周年晚宴作为总裁的金在中没有参加红毯也没有参加酒会,在讲完开头几分钟的祝词之后便离开了。金贤重始终挂着浅笑游走在宴会大厅的各个角落,敬酒,寒暄。
在午夜晚宴结束送走所有嘉宾后,金贤重简单地交代对留下进行后续整理的助理交代了几句就走了。他一个人站在酒店门口等待司机把车从地下车库开过来,思索着金在中想要对他说的种种可能,关于公司关于晚宴或者其他,但内心有种笃定的声音一直在轻念一个仿佛被禁锢的名字,郑允浩。
公司整幢大楼只有金在中办公室所在的第二十四层还有灯光,金贤重下车向电梯走去。
推开总裁办公室门的瞬间,同时听见一个平稳的彩虹音:“我真不喜欢你做这种没有结果的蠢事。”金贤重霎时滞住停下动作有些木然地看向坐在办公桌后的金在中,办公室天花板悬起的吊灯在金贤重微醺的脸上落下阴影,他很快地回神将办公室的门顺手带上,走到会客沙发边坐了下来。
金在中却没有起身依旧坐着,将身子后倾靠在松软的背椅上,他以一种欲言又止的复杂神情望着同样缄默的金贤重。
“在中,如果不从私人恩怨角度看,郑允浩的形象确实是符合我们品牌形象的不是吗。”金贤重想着或许开门见山地摊开了说才更好。
金在中却只是轻笑了笑,嘴角勾起的不是愉悦的弧度反是冷笑与讽刺,“如果不从私人恩怨角度你根本不会插手品牌形象人的选择不是吗,这难道不是公关部应该做的事情吗,或者说你又突然觉得比起副总裁当一名公关员更符合你的人生追求实现你的人生价值完成你的人生梦想?”
一连串咄咄逼人的尖酸反问让金贤重登时哑口无言,他认识金在中许多年自然也了解他,也许对于此时此刻的在中来说郑允浩这个名字仍然如同威力炸弹一般能够毁掉他全部的若无其事,甚至是两年里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对未来生活自欺欺人的期许与信心,他不想听也不想提,所以他一直在逃,可是逃到天涯海角还是逃不过一颗怦然跳动的心脏,它的律动象征着一个不死的生命一段舍弃不掉的旧情。
“在中,那件事情发生以后,你从来都没有听过郑允浩的说法,你就这样走了,从此以后你把他视作是你记忆你生活的禁区,不准自己踏进不准别人提及,你逃了两年,你还准备逃多少年,你要逃到二十年还是要逃到一辈子。逃还不如恨,逃说明你恐惧便也说明你还在爱。”
听到贤重这样的话,金在中已然神情愠怒地站起身,他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朝金贤重吼去:“我为什么要他的说法,人家明明白白的字一签章一敲告诉你我不要你了,难道我还要死皮赖脸地贴到他门口问你为什么不要我,这个世界没有谁失去了谁不能过,悲情抑郁那都是贱人矫情,我在美国人生美好前途开阔生活精彩!”
而一向冷静温和的金贤重也被金在中不肯妥协的模样激怒了,他也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冲金在中吼了一句:“我看你是脑门被驴踢了,你不知道字可以临摹章可以做假么。”
前一秒还像一个已经拉开导火线正滴答作响的炸弹的办公室,在这一秒忽地死寂得耳膜都一阵轰鸣产生不可思议的幻觉,在这个美好得不像话的幻境里郑允浩成为了故事里坚守到最后的人他为了爱人决绝地放弃梦想他离开的背影却是那样幸福骄傲,只是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阴谋悄然继续着他的名字他的印章都被临摹。
金在中一点一点握紧拳头,指尖攥的掌心一阵刺心疼痛。他苍白着脸站在原地如同一座雕刻精致的雕塑一动不动。
看着面前突然安静下来的金在中,贤重刚想开口继续所有两年前的真相,却被金在中截下他说贤重你别说了我什么都不想知道,真的。他的那句停顿之后的“真的”是那样真挚他的目光里甚至还有一丝乞求的意味,让金贤重再不忍说下去,但在他以为这一切开始出现反转的时候,金在中转身回到办公桌边拿起放在电脑旁的手机拨了出去。
“Ivan帮我订半个小时后的飞机回纽约,我现在让司机送我去机场。”
他不过是加速了离别罢了。金贤重只是哑然,他以为他懂得金在中的,他一直如此以为着。又或者说他懂得的从来都是曾经那个拥有冷漠外表与玻璃内心的金在中,如今的金在中早已掩藏起那颗温暖少年心,开始以刻薄尖锐的方式对待这个世界,一如这个世界对待他这般,残忍的,决绝的。
将在中送到楼下,司机已经将车停在了公司门口,金贤重帮他打开车门在他坐进去之后贤重却没有立刻关上门,而是站在身边对他说,在中,你信我这一次,等愿意的时候就回来试试。
金在中直坐着没有抬头看他,车内昏黄灯光将他长睫毛打下浓郁阴影,看不清他的表情与目光,他顿了两秒沉着声音问:“回来哪里?”
如此金贤重轻轻笑了出来,他扶着车门依旧望着面前倔强的老朋友开口说:“你可别装糊涂,你都懂得的。”转身帮在中关上车门,往后退了几步。他最后朝金在中挥了挥手,又将是一个许久不见。
金在中缓缓拉上车窗,朝他露出一个含义不明的模糊的微笑。
不相信命中注定不相信缘分天定,却信你。
从前我们曾历经过大大小小的惊涛骇浪,但只要你对我说一句我就愿意闭目塞耳只听你说只跟你走。越长大越看不清彼此的内心,明明是一起生活了很久很久,久到快要如此一辈子淌过去的人,却开始一步一步地走向背道而驰的路途,想不通的有很多,不想知道的也有很多,也开始喜欢一种顺其自然。
倚在汽车后座的金在中沉默地望着这座灯火辉煌的都市在自己眼前闪逝而过,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在这座城市里完成了由定居者到漂泊者的角色过渡。一套公寓,一段旧情,一个恋人,这所有最能够引诱他的曾经属于他的全都一点点逝去了,他终于成为了所有人的过客。
贤重说得一点都不错,逃还不如恨,逃说明你恐惧便也说明你还在爱。
他恨不得,却也不敢爱。
SBS电视大楼二号演播厅内,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都健步如飞在场地里,主持人一男一女站在一边认真地对台本。
戴着耳麦的PD穿过忙碌的人群走到走廊尽头的休息室,匆匆忙忙地推开门探头喊了声:“允浩XI要准备开始了。”里面传来低沉磁性嗓音的应答。没过多久Rachel打开门走出来,紧跟着她身后走出来的正是国民偶像U-know允浩和他的两位助理。
这次节目录制是传统的表演加访谈加游戏的形式,目的也很简单明确就是为郑允浩新专辑《My destiny》回归做造势宣传。
开场两首主打歌一个劲歌热舞一个舒缓柔情,看得炫目唱得心醉,台下的掌声与尖叫一刻都没有停止过,站在舞台下背光处的主持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主持生涯这么许多年怎样优秀的艺人没有见过,却唯有一个郑允浩让人移不开目光舍不下迷恋,以舞台王者或是天生为舞台而生的人来比喻他都恰如其分毫不夸张。
郑允浩这一次的打歌服以清新为主要元素,白色衬衫上印以独特水墨画的图案,外面随意地披上一件浅灰各自的流苏披肩,上衣束进淡蓝紧身牛仔裤,一双黑色铆钉皮靴。这套衣服照旧是由郑允浩一贯赞助品牌Moldir所提供的,而这份设计却也是金在中一年前所提交给公司的。Rachel将衣服拿过来的时候特意隐去了设计师的名字,而Moldir也在Rachel的关照下没有告诉在中这份设计稿的成品何去何从。一切在不觉之中仿佛从来没有改变过,仍然他穿着他亲手设计的衣服。
主持人递给允浩一瓶水坐下来一边休息一边进入了访谈环节。
“我们都知道这次U-know新专辑的名字叫做《Mydestiny》,是否也遇到过命运一般的人呢?”
郑允浩握着话筒微笑着看台下齐心喊着“NONONO——”的粉丝,像是故意逗弄他们一般笑而不语,,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尖叫声混杂着。
粉丝之于Idol是最重要的存在,但即使怎样亲近怎样重要还是触及不了他们生活里原本筑有的坚不可摧的城池,这并不代表他们就不爱饭们了,那只是他另一面的真实另一面的生活。
允浩仍旧是笑,,良久他才说:“有。”
主持人满眼放光的神情注视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高中时代就认识了,是初恋。很莫名其妙的理由就在一起很多年,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命中注定的一段缘分。”
郑允浩说得简单,表情也隐藏得完美没有一点足以深究的破绽,就像在背台本一样,只是如此简单的描述两位主持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意犹未尽的一声慨叹。
“那么现在两个人还有联系吗?”
“出道之前就已经没有联络了。”
主持人失望地“啊——”了一声还是转换到了另一个话题。
“回归之后对粉丝有什么想说的呢?”
“这次回归想要给大家看的是不一样的一面,我很喜欢这种偶尔小清新风格,当然大家的喜欢才是更重要的。你们对于我来说很重要,失意的时候翻看饭们给我做的应援照片就会充满力量,因此我也希望若大家也有因为别人受伤感到难过的时候,我希望那时我也能成为大家的力量和安慰,帮大家克服度过。”
台下粉丝安静地听他说,听着听着就泪流满面一边捂着嘴无声流泪一边用另一只手朝允浩竖起大拇指。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是谁能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一辈子台上台下的距离却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温馨牵绊,甘愿将全部青春都用来迷恋他,随着他傻笑伴着他痛哭,从此视线里再没有旁人。
温情感动过后主持人调节气氛开始进行大冒险游戏。
工作人员将丑题的密封纸箱拿上来由郑允浩伸手进去拿出一份卷好的白纸。
“请拨打你手机里存储的第十二个联系人,对他说我好想你。”
一阵恶作剧十足的尖叫欢呼中助理将允浩的手机递上来,他打开联系人往下翻顿时一愣赫然看见备注:亲爱的。
郑允浩心下里如同石头砸向平静水面激起千层巨浪,他刚打算舞弊拨打给经纪人Rachel以圆场,但身边处于情况外的主持人眼疾手快伸手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快速地按下了绿色通话键。
扩音器放在了听筒旁,“嘀嘀——”的等待接听的声音让郑允浩心脏加快跳动仿佛提到了喉咙之处,他双手紧紧握着话筒掌心全都是冷汗。这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相隔两年之久第一次拨打竟是在如此毫无准备的境遇里。对方忙音了许久都没有动静,在主持人接过话筒准备说算了重新抽题的时候,电话突然被接了起来。
“喂——”听筒那边是清澈的男声,声音里还有略带倦意的微微沙哑,却仍然好听有着下意识的温柔,在这一刻郑允浩感觉仿佛全身都已经完全麻木了进入了一个异度空间无法动弹也无法思考,只剩下屏住的呼吸提醒着他心脏还在剧烈跳动。
“是我。”他木讷地说了这一句后看到主持人举起示意牌:我好想你。他咬了咬下唇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说了这一句:“我好想你。”
主持人捂住嘴憋笑着等待对方的反应,电话那端的人沉默了几秒之后,只留下无尽忙音回荡在安静的演播大厅内。郑允浩低下头神色变了变,嘴角有一丝苦笑。而主持人也一时无法反应只假笑着说:“我们允浩真是吓到人家了,是不太熟悉的朋友吧。”站在台下助手区域的Rachel看到低着头神色不对的郑允浩便走过去跟PD说了暂停休息一下。
郑允浩保持着官方的微笑朝粉丝挥了挥手,还卖萌撒娇地说了句乖乖等我回来哟。他从台上走下来之后表情便冰冷下来,一个人走在前面一言不发地进了休息室,锁了门。
Rachel拦住了要跟过去补妆的工作人员,而自己则是去前面跟PD商量删掉刚才的一段直接切换到下一个游戏环节。
你铭记的,不是纯的风景,而是站在风景里抵死不认的人。你怀念的,不是旧的时光,而是住在时光里绝口不提的爱。
曾经最最亲密和深爱的人成为了后来内心与言语里的禁区,不是因为开始憎恨,而是因为疼痛,有疼痛就有深爱就有期许。但此时此刻不论是于郑允浩还是于金在中而言,谁也不敢贸然心生期许。
也只能彼此隔空折磨而已。 Chapter 6
纽约的新公寓里,金在中画完最后一张设计图满意地收了笔,疲倦地伸了伸懒腰,墙壁上的挂钟已指向凌晨两点,他起身走进厨房将早晨剩余的鲜奶倒进杯子里喝完,他身上披着褐色浴袍包裹得他更显出消瘦的身影。
洗漱完毕熄了灯钻进被窝里,浅浅入眠。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起来,金在中皱了皱眉不想理会翻了个身想继续入眠,手机却不止不休地震动了许久,他烦躁地伸手去将手机拿过来,也没看来电显示,闭着眼睛缩在杯子里接听。
“喂——”声音里还有些许未曾苏醒的睡意。
下一秒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对他说:“我好想你。”是到死为止都无法忘怀的专属声音,只在那一刻金在中再无睡意顷刻苏醒过来,握着手机的右手微微颤抖他却倔强地咬着下唇不肯说一言半句,想到金贤重说的回来试试,又想到沈昌珉说的你要放自己一条生路一条无关于郑允浩的路。金在中停顿良久,挂断了电话。
而在遥远的首尔,郑允浩凭借专业素养即便私人情绪多么低落也仍旧微笑着录制完了所有节目,主持人在自知行为不当的悔意与忐忑里再没有挖空心思想要了解郑允浩的私生活方面,而是照着台本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地完成了所有环节。
从SBS电视大楼出来郑允浩仍然只是沉默,他已换下了打歌服穿回自己连帽卫衣,他将帽子戴在头上又戴上了口罩和墨镜,将整张脸都遮盖起来了。Rachel让司机送他回公司宿舍,自己则是打车走了。
Rachel带着遮盖半张脸的车色墨镜低头穿过Hee舞池里扭动着的各界名流艺人,径直走向里面的包厢,推开其中一扇门走进去。
里面传来男人磁性的声音:“录制刚结束吗?”
Rachel优雅地托着短裙坐下来,冲对面的沈昌珉一笑:“你知道我今天找你是为什么吗?”
沈昌珉同样回以一个微笑,露出一点点的洁白牙齿:“难道不是因为在中哥和郑允浩吗?”
“你还是那么聪敏就像掌控一切的样子。”Rachel嘴角有些哭笑。
沈昌珉偏过头喝了一口酒也不答话。
“昌珉,你对允浩又误解的。”
“什么误解?我从高二年级就认识他,在中哥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在旁边看得可是一清二楚,郑允浩是怎样的人他对在中哥有几分情谊这些你恐怕还得来问我。所谓旁观者清,在中哥继续一头撞下去就连最后一点自尊都没有了。”提及在中,沈昌珉永远是内心无法心平气和,金在中认识郑允浩多久他便认识多久,这么许多年里他陪伴着金在中路过很多个寂寞赶上的夜晚,听他哭着说过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也听他惨白着一张脸说决心要放弃。所有痛彻心扉时灌下烈酒的滋味即便金在中能够忘记,他也无法抹去记忆。
Rachel最终还是将两年之前偷梁换柱的阴谋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昌珉,她说:“高中时代便总听你提起在中哥,温柔倔强可爱,这是我对他的所有感觉,成为郑允浩经纪人的时候我知道这个阴谋却无从知晓他的爱人便是在中哥,我虽没有参与却也没有阻止毕竟一直以来想要作为艺人想要有星光闪耀的一天就总归要失去一些珍贵的东西,我对在中哥感到抱歉,如今允浩在公司和圈内地位早已稳固,我唯一期盼的便是他们能够彼此解释清楚重归于好。昌珉你信我,允浩是真心爱在中哥的,那种爱却说不出口的感觉我太熟悉了。”Rachel一脸认真地望着沈昌珉,后者听完后也是沉默良久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如果在中知道会怎样他也不知道是否应该全部告诉在中,他第一次觉得有一件事是如此棘手无法靠理性与智慧来判决,毕竟感情从来都不是与类似理性与智慧相关的。
“允浩哥已经知道当年这件事了吗?”昌珉在整理完全部思绪后问Rachel。
她摇了摇头微蹙起眉回答道:“我是没有跟他说过,但我总觉得其实他当初一直都是知道的。”
他知道却没有戳穿任由在中离开,但他又久久沉溺悲伤宣称深爱在中,如此前后矛盾。沈昌珉双手捂面思量许久才会意,郑允浩能为了在中毫不犹豫地放弃成为歌手的梦想,在中却只以一纸签名动摇了对他们几年爱情与他的信任和信心,在中的签名在允浩看来更是一种放弃,就像赤裸裸地把他们爱情的脆弱和不堪一击剖解在允浩面前,他除了失望痛心,还有寒心。
我们之间的信任就只有这么多是吧。
在昌珉沉默的几分钟里,Rachel也只是喝着酒看他却不说话。从很久以前他们之间相处模式就是如此,缄默却默契。
在臆想青春小说里如沈昌珉这般聪敏寡言的男生总将会遇见一个冒失呆笨又话唠的女孩,一动一静相互补衬。但Rachel干练独立聪明,更像是女版的沈昌珉,他们之间拥有一个眼神交汇就懂得的默契,就像那句话说的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Rachel也活泼也爱笑爱闹,学生时代严肃的小昌珉看着她就会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羁绊,说的也许就是这样的一种情分。是背对着彼此不论走了多远,转身看见遥远的那端在自己的记忆里翻云覆雨的人,还是以不逊于少年时代的热情熟悉地拥抱彼此的关系。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昌珉抬头目光有些迷离地看着Rachel,“但从我内心来讲,我不想要告诉在中哥这些。郑允浩有意那他可以重新去追逐在中哥,虽然不会那么容易,但这才是爱情不是吗?”
沈昌珉很少如此直呼爱情,原本以为不食人间烟火的他在谈及关乎爱也会有如此温暖洋溢的表情,Rachel凝视他有些出神,良久她才说:“如果你是被追逐的那一方,你还会愿意转身吗?”
好像也是像这样不冷不热的秋季,背着书包穿着不同学校校服的Rachel和沈昌珉如常站在公交站牌下等待公交车,Rachel低着头也没看昌珉,轻声说:“下个月我要移民去伦敦读书了。”正在翻阅一本书的沈昌珉一滞停下翻页的动作,但也没抬头,三秒后他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将书往后翻了一页,随着书本翻页的声音一齐砸向Rachel心底的还有那一句听不出任何情感的,好。
就是这样简单的方式分开了。
“你知道你的缺点在哪里吗?就是永远都那么理智永远都那么掌控一切永远都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这让我觉得很没劲。”Rachel这样说过。
沈昌珉他也有深入骨髓的爱,只是更多时刻理性远凌驾于感情之上,在伦敦沉静这么久以后Rachel已逐渐看开,她拿得起放不下的不就是这样一个别扭老成又没趣的沈昌珉么。除了他,谁也不行。
沈昌珉不逃避目光与Rachel对视:“你成长得更加好了,你不该还停留在原地,该试试更精彩的地方。”
黯淡下去的目光掩饰不住的悲伤,Rachel勉强笑了笑拿起包离开:“不早了我先走了。”
沈昌珉看着门一点点闭合那个瘦弱身影远离,就像很多年前那天她说要移民公车自动门一点点隔绝她的背影。他兀自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
祝你前程似锦。
很多年有一架飞机载着年少的恋人离开去伦敦的烂醉夜晚,少年也是如此举着酒杯说着,他笑得眯起眼,谁都看不出悲伤。
Alder轻敲了两下门,才推开会议室的大门走进去,她将手里抱着的一叠复印资料分别发到在座每一位手里,然后走回金在中旁边,倾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在中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她才在金在中身边坐下来继续会议
Alder是金在中在美国纽约的私人助理,韩裔美国人。Ivan留在首尔,将总部需要总裁过目的文件集中传递给在中。
这场已经持续一个多小时的会议室与美国某知名服装制作商代表洽谈合作,他们愿意与Hiro.J品牌签约进行后期服装制作生产,但唯有一个条件没有谈成,就是品牌代言人。
对方代表否决了金在中所建议的朴有天,他们认为朴有天虽然在欧美都有较大发展和名声但整体形象不符合品牌要求。他们想要的是,郑允浩。
而一分钟之前Alder重新出去打印分发的资料就是关于郑允浩的个人资料。
“All we require isjust U-know. Mr Kim why do you never consider him as your best brand spokesman?”
金在中盯着资料上那熟悉的面孔许久,将身子向后靠了靠正视对面的人说:“Okay,then please give me some acceptable reasons for why you insist on him informly like that.”
对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纽约《时尚周刊》旧报纸,推递给会议桌另一面的金在中,上面是很多年前Moldir纽约时尚秀的庆功宴采访,那是纽约之行负气离开的自己推拒了庆功宴留下记者采访郑允浩,问及在中,照片里的郑允浩笑得一脸灿烂,他说:“他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最棒的也是独一无二的设计师,他不是天才型而是努力型潜力型,正因为如此才是值得珍惜的优秀的人。”
金在中从没有看过这篇报道更不清楚允浩说了些什么,允浩也从未提及。此时时过境迁再偶然翻见落空的记录,金在中竟内心翻江倒海眼睛酸涩得想要流泪。
“When the first timeI saw this report, I have already consisted that U-know must be the best co-agent who can not be substituted for by any other people in the world.”对方真诚地注视着金在中顿了顿,吐出了最后一个词,“forever”。
金在中没有说话,却默许了助理Alder在对方公司代表的建议下立刻打电话给郑允浩经纪人Rachel商谈合作的行为。Rachel一听自然是忙不迭地答应了,Alder与她确定了一下当面洽谈的时间后才挂断电话,美方公司代表神色愉悦立刻签下了合同,金在中仍然沉默却最终还是提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逃了很久还是没能逃出有郑允浩存在的世界。
从会议室走出来他一边轻揉记下酸胀的太阳穴一边交代身后的Alder:“打电话让贤重负责联系郑允浩那边的事情,全部交给他不用汇报给我,最后只需要把签好的合同拿过来就可以了。”
“好的金先生。”Alder说着就已经在备忘录上速记下来,“今天没有行程了,您可以回去休息了,司机已经将车开到楼下在等待。”
金在中点点头,“把办公室收拾一下你也下班吧。”
时间是下午两点左右,站在U.H公司六楼舞蹈练习室窗口的郑允浩,低头看着楼下密密麻麻的人群还有五颜六色的手幅与灯牌,这样时刻光芒万丈时刻被万众瞩目的生活他已经独自撑过很久,他也仍旧能继续独自支撑下去,毕竟一个人不论谁离开都是能够活下去的,只是他还是会很想念那个人,在开心的时候,在悲伤的时候,在委屈的时候,在荣耀的时候,在孤独的时候,在每时每刻。
助理探头进来提醒时间差不多了该去演唱会彩排现场了。郑允浩转身拿起放在木地板上的黑色随身包就随助理走出去。助理推开公司大门,三三两两聚集在门口空地的粉丝便从四面八方聚涌而来,嗓音比平时提高八度全都栖伏在允浩耳膜,他戴着墨镜显得格外霸气,低着头在周围保安的人墙保护下在四面八方的闪光灯里艰难地向前走。
他从大门里走出来,又走进了别人眼里的电影人生,掌声与鲜花永远如影随形,光芒相环,名利双收,简直幸福得不像话。
走出了那扇门,就是Idol模式。
谁会管他上一秒是否红肿着眼睛思念旧时恋人,抑或,是否熬夜不听练习同一首歌曲。他只需要足够英俊高大足够时尚品味足够举止优雅。
在保姆车上匆匆忙忙吃完了快餐,到达场馆后便立刻开始演唱会彩排。
这是郑允浩第三次世界巡回演唱会,三巡的主题是My destiny,巡回站点由首尔开始经釜山、东京、名古屋、上海、南京、曼谷、香港、多伦多、悉尼,最后结束于美国纽约。
Rachel手里拿着行程单目光游离在台上正认真跟着编舞老师练习的郑允浩身上,在来时车上Rachel告诉他Hiro.J已将他定为本季度品牌代言人,择期去进行进一步商洽并签署合同,郑允浩没塞耳麦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一直沉默地头偏向窗外,连略微急促的呼吸声也没有。Rachel就当他是太过倦怠懒得回应,也便不以为意掏出手机处理自己的事务,良久才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你为什么不问我愿不愿意?”
Rachel起初是诧异地抬头回望他,碰见他躲闪的目光笑了起来,“关于金在中你都不会拒绝不是吗。”
首尔场是在一个星期后举行,允浩主动要求提前一周来现场进行彩排训练,中场时他会有半个小时休息时间,原定的播放饭制视频被公司压缩掉一半,将剩余的十五分钟留给介绍公司新晋女子组合D·Sweet并且表演三首歌。消息放出时郑允浩很不高兴但碍于新团三位成员都在场也只是象征性地说了几句这样对我的粉丝是不公平的他们也一定会感到不满,但得到意料之中公司高层否定回答后他一句话也没说就起身走出了会议室。
这个社会原本就不能任你喜欢就怎样,他开始学会说服自己去避免那些无谓的弱小的示威。 官网上却是清一色的骂声,粉丝自然不肯妥协,经济公司从来都无法抵御粉丝团的力量,他们花钱买票看演唱会他们才是上帝。最终U.H公司决定缩减了D·Sweet的表演时间,由原定的三首歌换为一首。
粉丝虽然心里仍然不痛快但毕竟给新人一个出道机会,五分钟一首歌闭上眼忍一忍也很快就能过去了就当是中场休息。
彩排结束的时候已近日暮时分,Rachel和允浩一起从场馆走出来,她接到电话导演要她回去看一下时间安排是否可行,她便让允浩先上保姆车她很快就过来,郑允浩点点头自己便拐弯向停在不远处的保姆车走。
推开门竟看到D·Sweet的队长李希雅坐在里面看见他还镇定自若地打了声招呼,郑允浩以轻微的点头回应她的那声前辈,以为自己上错了保姆车想关上门转身离开,被李希雅叫住:“允浩前辈,我的车子还没有到,外面有记者我可以先在你车里待一会儿吗?”郑允浩停下手里动作皱着眉听着听着便听懂了她话里有话。绯闻引人气,这么老土的方式U.H竟然到现在还用得不亦乐乎。郑允浩内心里满是冷笑讥讽却不动声色地冲李希雅点点头说好,然后自己也上了车。
他知道在不远处某个角落里有一台或者几台相机不听地被按下快门,躲藏在相机后的面孔或许还带着自以为是的得逞笑容。这不就是娱乐圈吗。
两人一前一后坐在保姆车里,最前面还有一名司机,车厢内一片寂静。李希雅表面上正看着手里的歌词实则内心波涛汹涌以余光打量着身后的郑允浩,是公司安排没有错但她也是真心喜欢郑允浩的。
在高中时代郑允浩被许多个女孩告白时金在中也曾烦恼地问过昌珉:“她这么喜欢允浩你说允浩回喜欢她吗?”昌珉漫不经心的回答却让在中豁然开朗,他说有谁不喜欢他呢。
如此优秀又英俊的人,有谁会不喜欢呢。只是他的心终究会只属于一个人,其他人都成为茫茫人海的衬托成为甚至不用记得名字的甲乙丙丁。
李希雅其间几次扭头想对坐在车后座的郑允浩主动说话,但看见郑允浩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打游戏,一会儿之后疲倦地便用包子盖住脸睡觉,一点都没有想要理睬她的意思,李希雅有些怏怏地回了头发短信让自己的司机把车开过来。
Rachel上车的时候李希雅已经离开了,她看到郑允浩在后座沉睡也没叫醒他只是探身向前轻声吩咐司机:“去Hiro.J办公大楼。”
保姆车在Hiro.J办公楼地下车库缓缓停下的时候,郑允浩睡眼惺忪地醒来,拿掉遮在脸上的帽子揉揉有些发红的眼睛往窗外看了看,Hiro.J办公楼整幢建筑物的墙壁都有显著的J标志,他皱了皱眉有些明知故问地对Rachel说了句这是哪里,Rachel正抱着笔记本噼里啪啦地打字回复电子邮件,头也没抬地告诉他:“Hiro.J停车场,我们一会儿上去签代言合同,这件事五个小时前我跟你说过,就在这个车上。”
已过下班时间,Hiro.J办公楼里仍然是灯火通明,临近新一季度的新品发布会所有部门都开始忙碌起来,有将近一半的员工留下来加班。
郑允浩慢吞吞地跟着Rachel走在后面,因为没有上妆还是素颜就简单戴了口罩和帽子只留下两只眼睛露在外面。Ivan已经在接待大厅等待,把两人带领上去。待三人走入电梯,Ivan伸手去按楼层,在这时候Rachel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句:“你们金总还在纽约吗?”Ivan动作一滞仍然转身礼貌又温和地笑笑说:“是的,金先生一直在纽约分部工作非常忙碌。”
两人又闲聊几句,其间郑允浩一直微低着头,帽檐遮住他的眼睛,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走进走廊尽头的会议室时金贤重和助理已经坐在里面,看见郑允浩和Rachel走进来都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走过去微笑握手,金贤重依旧一身职业西装一尘不变的黑色里却被他扬起嘴角的格外明媚而增添了几点跳跃的活力。几个人都坐下来以后,金贤重用目光示意坐在身边的助理将文件发给允浩和Rachel。Rachel只翻开瞥了眼文件又想起什么似的合上抬头望向坐在对面的金贤重:“在签署之前有件事我很好奇,先前在贵公司四周年晚会金在中总裁已经否决掉了允浩作为代言人的提议,并且认定Mickey有天为代言人,什么原因又改变了决定呢?”
郑允浩在一旁听了也不做声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翻看文件仿佛此情此景与他毫无关系,Rachel早已习惯他如此,她曾经不止一次地怀疑过郑允浩对在中的真心,毕竟在这段感情里他的面无表情神态自若冷静理智任谁也难以感受到一份极其珍重的情感,却有一个金在中坚持了这么多年,知道某一天早晨去喊郑允浩出通告打开门看到他酗酒到胃出血,倒在客厅里满地都是金在中的照片,严肃的呆萌的可爱的妖媚的,还有一张合照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眼角的泪渍和嘴里喃喃的那个名字骗不了人,Rachel才明白他的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他的目光是最深沉的温柔,他的慌乱是最柔软的忧虑,他不是不爱也不是不懂得爱,他的坚强冷漠只是人前的伪饰,也是在那个时候在业界铁石心肠的Rachel感动得几近落泪才一心决意帮助允浩。
金贤重听见如此的问题倒有些出乎意料,微挑了挑眉眯起眼无辜地笑了笑,摊开双手耸耸肩对Rachel说:“决定不是我做的我怎么会知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帮金总裁打工的,Rachel姐你可不要为难我。”Rachel被他无辜的表情逗笑了还没来得及开口搭腔,金贤重的电话便响起来,他在看到来电人名字后狡黠地勾起嘴角一笑将手机屏幕反转给Rachel看,后者笑着回复:“现在问当事人再好不过了,方便请开免提谢谢。”
将手机放在会议桌上划动接听按了免提,就听到那头传来模模糊糊的醉酒声音:“贤重啊。”一字一句拉长了撒娇声音是在中酒醉的标志,“这群该死的美国佬洋酒是几瓶几瓶地灌啊,不过还好合同已经都签好了,晚上我会让Alder将复印件传真给你。啊头好痛。”最后一句更像是自言自语。
“在中,你一个人要自己注意身体,不要总是逞能喝酒。”像是无意识地,情不自禁地,郑允浩说了这句话。
所有人都震惊得屏气凝神等待下文,连电话那头喝醉了的金在中都沉默了,良久他的声音带着微微颤抖:“贤重啊我真是喝大了竟然把你的声音听成郑大明星。”他自嘲地大笑起来,三段式笑声在这时候显得特别干涩苍白,一下一下砸在每个人的心里,尤其是郑允浩。
金贤重攥紧的拳头指尖几乎要戳进掌心皮肉,他问:“在中哥为什么代言人要换成郑允浩呢,不是有天哥么?”
金在中的声音迷迷糊糊的,感觉意识不甚清楚:“还不是那个什么客户说什么郑明星才是我的最佳拍档非他不合作。”金贤重知道这显然不是Rachel想要的答案,但在这么多伤害之后又凭什么去要求在中一颗痴心朝向从前呢。
“告诉你个小秘密好不好,我很开心是他,但是为什么呢。”在中的声音听起来昏昏欲睡,声音里都透着疲倦,“因为允浩他很好,很好的,很好……”他呢喃着便浅浅睡去了,手里握着的手机掉在后座,坐在他身边的助理帮他盖好毛毯,接过未挂的电话:“金副总,我是Alder,不好意思总裁已经睡着了。”
金贤重无声地点点头,回神补了句“好了那就挂了吧”。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郑允浩低着头身子却在微颤,在中那疲倦的声音反反复复说着允浩很好啊让他有想要放弃一切冲去纽约将他拥入怀里天荒地老的冲动,前一次见面在四周年晚会他冷漠的神情记忆犹新让自己心冷了许多以为在中是真的陌路了,但他还是那个喝醉了爱瞪着眼睛撒娇的在中,还是那个遍体鳞伤还愿意保留美好回忆的在中。郑允浩有些压抑不住起身离开了会议室一个人走到了安全娄底,倚着墙坐下来,点燃了一根烟,他极少吸烟此时却是想要平静。
一直以来是郑允浩对爱太有规则,就像爱情强迫症,有人要求对象180厘米少2里面都不行,有人要求对象年纪大于自己小一个小时都不行,诸如此类,但凡事有因必有果,他没去反思给过在中什么安定因素让他死心塌地地盲目追随下去,什么也没有。事到如今又能说是谁的真心出了错,爱情千奇百态却不可否认这些都是爱的一种。
“在很久之前在中哥做过一个情人节品牌策划,我记得有一个广告语是这样写的,‘愿倾以一世将你的痛哭轻抚为源远流长的宁静与致远,以羽翼包裹,以热血盟誓,这就是爱。’我读不懂他的意味,但我想你一定可以。”不知何时金贤重已经站在了楼道里,温和的表情与允浩对视,他跟在中昌珉一样都是聪明人,聪明人只会点到为止,也只愿意点到为止。
没再有别的对白,两人一齐回到会议室,将合同签完允浩便和Rachel离开了。坐在车里的允浩让Rachel帮他取消了晚间的联系课程,说是累了想回去休息。
奔忙很久功成名就孑然一身,终究是心累胜于身累。
首尔场演唱会拉起巡演序幕,一如既往的人气火爆座无虚席。镁光灯聚集下郑允浩成为千万人心里形态迥异的模样,是太阳也是信仰,是心脏最初的跳动。
此后一个月里韩国报刊杂志封面头条均是国民偶像郑允浩的演唱会追踪报道,在完成中国香港场演唱会后郑允浩连夜离港返韩,因为第二天是Hiro.J的新品发布会需要他出席记者见面会以及走一场压轴秀。
“令人十分期待的是,离开首尔多年的总裁金在中是否会出现在这次新品发布会。”记者在发布会即将举办的新罗酒店外举着麦克以兴奋几近夸张的语气说着,关上电视,郑允浩轻揉酸疼的太阳穴,他也期待着并且忐忑着。在金在中这里他早已没有了特权,他和普罗大众一样跟记者媒体一样只能揣测着关于他的一切。
内心堵满了不安与慌乱,郑允浩坐在化妆间里闭着眼任造型师打扮,敲门应声后Ivan推门走进来手里还抱着几盒衣物,放到允浩右手边的桌上说:“允浩君,这是您今天的服装。”允浩无声地点点头伸手拿过盒子打开来都是他喜欢的风格,试穿上身尺码都完全合适,“Rachel给你们留了我三围尺寸吗?”允浩边满意地照着镜子神色欣喜边顺口问了句,却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他微惊讶地朝身边的cody瞥了一眼:“现在网上资料都能查到我的三围了?”cody一边帮她整理衣领一边笑他:“身高体重有的,谁那么变态上去公布三围啊。”
郑允浩也跟着笑,兀自脱下外套翻看后背的标签。
Designed by hero.KIM。他愣在原地,手指尖情不自禁地久轻抚上这个名字,来来回回细致温柔地抚摸。
还是他。最了解自己最懂得自己最适合自己的人,还是金在中。
直到发布会结束金在中都没有出现,Hiro.J公司给媒体的官方解释是金在中总裁在纽约分部工作太过忙碌无法赶赴首尔现场。
这是郑允浩作为歌手出道后第一场走秀,也是他第一次穿着金在中设计的衣服台下却没有那个人的走秀。所有模特演出完毕音乐骤然停下换上另一首歌,现场灯光全部熄灭片刻后打开一束光,而在光的正中央郑允浩站在那里载着满身光圈走过来,又是满堂掌声与喝彩,就是那里,就是在那个方向,通常那个人会坐在那里,看向自己的目光既欣赏又紧张。
都不再了。
Hiro.J新品发布会很成功,郑允浩也未能出席晚些时候的庆功宴提前离开了,他还要继续赶场继续巡回演唱会。
而下一场,美国纽约站。
飞机落地美国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原本以为在亚洲以外地区人气高涨因而郑允浩只戴了墨镜就从普通话通道走出来了。接机口立刻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有当地粉丝也有亚洲模样的粉丝,都扯着红色应援横幅整齐地喊:“U-know!U-know!U-know!”很多路过的美国人都转头来看露出友好的笑容,郑允浩惊讶之余也是感动至极。他笑着朝拥挤的激动的人群挥了挥手,又是一阵尖叫,人流随着他前进的方向而涌动。
荣誉与掌声都是粉丝给的,不分种族不分肤色不分性别,同样给他以无私无畏的爱与支持。
“是像分身一样的人,也像亲人和挚友。”在一次访谈里被问及粉丝的意义,郑允浩这样比喻。无法言述的感激说过了徒增虚伪情义,便以更加闪耀的舞台更加精彩的表演更加正直的作为更加优秀的作品来反馈,来以“希望喜欢郑允浩能让你们在别的粉丝面前更加骄傲”这样的方式表达一份深沉的爱意。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曾经郑允浩在舞台上看过这样一条巨大的应援横幅,那一瞬间他很触动,其实相反来说,Idol对于粉丝也是如此,只要你们要,只要我有。
主办方派来的车已经停在机场外,郑允浩让Rachel先上了车,自己又站在那里转身微笑着像是在等身后扛着长枪长炮奔跑而来的粉丝,待他们都围拢过来才再次挥了挥手,在人群的嘈杂声中大声地说:“回去路上要注意安全。”之后他才打开车门坐了进去。Rachel坐在车里透过车窗望着站在那里朝粉丝温和微笑的郑允浩,他成长了太多也终于成长为了一个彻骨迷人的谜。
待允浩坐定,Rachel开口让司机去酒店先送允浩回去休息,下一秒却被允浩拦下,他顿了顿抿了下唇似乎有一丝犹豫,却还是报出了一个地址,说送我去这里你们先回酒店吧。
在黑夜与白昼交界的这几个时辰里,纽约天空泛着橙红余晖,早已过了交通拥挤的下班高峰期,在深夜纸醉金迷的不夜城到来之前寂静暂时取缔嘈杂主宰了这个城市的许多角落。
黑色宾利如同幽灵疾驰而过,金在中默不作声地坐在车里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甚至表情也没有太多变化,而坐在副驾驶的是他纽约的助理Alder,他们刚从华盛顿公事回来,疲惫在他没有表情的脸上于细微之处一点一点显现出来。在路过一幢建筑大气的楼房时,金在中的目光在黑暗里忽地闪动一下,一刹那千百个日夜都跳回转为从前应有的日常模样,下一秒他对司机喊停,一个猛然地刹车使Alder被安全带猛地摔回座位,在她惊魂甫定的时刻金在中已经推门走了出去只留给自己一句“你们先回去”。
他机械地穿越过马路久久站在楼下,他低着头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失落,此刻若他抬头或许能够看到在属于曾经的他的家的那一小块天地窗口在许久之后亮起了一如既往的柔和光芒,就像回家的轻声呼唤低柔又婉转。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每天都带在身上的却从没有再使用过它,在两年前离开首尔之后他在纽约另一个区买了公寓,再也没有踏足过这一方堆满旧日回忆的小天地。
从楼梯一步步往上直到站在了门口,他将钥匙插进去,旋转,推开门。
温和的灯光里稳稳地站着那个诗情画意地生动在自己记忆里的人,岁月荡涤他成熟了很多但任怎样变迁竟仍然有着那份看似永不逝去的熟悉的气息,如同在水里快速溶解的泡腾片一般如此气息掺杂在空气里,又开始清清浅浅地搅荡起在中所有丝丝絮絮以爱之名不安躁动又患得患失的少年情怀。
四目静静相视,金在中突然转身离开飞快地向楼下奔去。
他不需要,所谓的情爱难舍难分,所谓的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他早已成为自己王国里不可一世的国王,果敢坚定又精明理智,任谁也别想撼动他生活里两年之久一砖一瓦砌成的坚固池城。
郑允浩,故人罢了。酒后谈笑人生说来一句“年轻不懂事”足以概括的旧情与故人。
只是在同一时刻郑允浩冲出家门未等在中拾级而下便于腰际一把搂住他,双手从背后紧紧抱住他,胸腔贴合在他日渐消瘦的后背,呼吸声落在他的耳际,不论他剧烈挣扎紧紧禁锢在怀里不肯松手。
待两人气息平稳下来,仍旧保持着如此暧昧却又别扭的姿势,允浩也不说话只自顾将头深深埋进在中的肩窝处,而金在中的声音却仍是凌厉:“放开我。”说话的对象紧紧环抱的动作却未有丝毫松动,在中刚要发作却感受到肩窝处的衣服潮湿一片,身后如同大熊一般挂在自己身上的人身子也有些微颤,在中一瞬不免多少晃神噤了声任由他从身后越抱越紧又低声抽泣,自少年相识八年,他从未见过郑允浩如此哭泣。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郑允浩才慢慢松开在中,通红着双眼声音略微沙哑,他双手扶在在中的肩膀隔着几个光年般低喃他的名字:“在中。”
金在中不卑不亢的神情伸手拿开他的手臂,“在认识你之前我也一个人好好地生活了十七年,没有你完全可以继续好好生活下去。我妥协代言人或是给你设计作品除了商业合作没有其他,请你不要会错意。”
“对不起,在中。”他反反复复说着这句话,此情此景里于他而言能说的似乎也只有这么一句话。
在中也只是一笑了之,一笑代以千言万语,一笑代以爱恨情仇。他再不是从前那个能够笑着说没关系的柔软的金在中,他却出奇地喜欢自己如今浑身满是保护刺的模样,他只是笑笑没说一句话坚持转身离开,被身后的人拉住手,没有回头但他的声音极冷,“郑允浩,我也是有尊严的。”
一点一点放开,金在中背对着他往楼下走,再没有回头。
不心软也不原谅,他终于蜕变成了全新的金在中,一个真正强大的看似没有软肋的金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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