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终于开到了一处有灯光的地方,开到近前允浩才看出这里原来是用高高的铁丝网围起来的,入口处是一个简易的铁门,有专人看守,但是看守人似乎与向导发生了一些争执,允浩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完全摸不着头脑,在中也用阿姆哈拉语开始费力地解释,可不知是在中的阿姆哈拉语不够熟练,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看守人仍然不放他们通行。
在中没有办法,只好拿出手机拨通了昌珉的电话,昌珉很快接起了,不等在中说话就急切地问道:
“哥,怎么了?”
“没事没事,你别紧张。”在中赶紧解释道。
昌珉一听在中没事,语气顿时不好起来,“哥,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吗?”
“凌晨两点?”
“知道还这个点给我打电话!”
“你反正又没睡…你不会在吃宵夜吧?”
“知道还来打搅我!刚才一看到你来电话我差点把自己噎死!”
“那是你一口填太多…”虽然心疼昌珉,但在中还是无比想吐槽昌珉的贪吃。
“所以哥找我是有什么事?”昌珉口气不好归不好,知道在中哥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一定是有事。
“我在埃塞俄比亚…”
“卧槽,你去那干嘛?!关键是还不跟我报备也没叫我一起…”
“沈昌珉!我他妈地进不去我自己出钱建的难民营了你还在这里跟我卧槽!”
“你都三年没去过了,门卫都换了好几拨了,唯一认识你的就是我,你还不跟我说…”
“沈昌珉!”
“这个门卫也不一定买我的账,你等着吧。”说完就挂了电话,留下在中一个人拿着电话坐在车中凌乱,还狠狠地瞪了一眼在一边偷笑的郑某人。好在昌珉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就有人从里面跑过来,跟看守人说了几句,这才放在中他们进去。
在中一下车,那个人就赶忙上来跟在中握手,在中这才看清这竟然是个白种人。
“Mr. Kim. I’m Barry. It’s my pleasureto meet you.”
“Pleasure.”在中礼貌地跟他握手,一边努力地回忆眼前的人是谁。
“I used to work for the UNHCR, but Maxinvited me and I just want to thank you for all these kind donations.”Barry见到在中明显有些激动,甚至开始语无伦次,握着在中的手一直没有放开。允浩终于看不下去,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道:
“Nice to meet you, Barry. I’m uknow,Kim’s lover.”
在中差点就忍不住笑出来,看来这只熊已经恢复得不错了呢。所以在他们俩有进一步的深入交流之前,在中赶紧问他:“Do you know where Hope is?”
“Hope?Uh, I remember that kid. Follow me.”
“Thankyou.”
Barry在前面带路,铁丝网圈起来的院子很大,他们走了一会才走到一幢建筑物处,只有两层但面积很大,打开大门进去便是一个大厅,里面摆满了双层床,每张床都睡着至少两个人,现下大厅里只开着橙黄色的壁灯,鼾声此起彼伏。在中一进来就皱起了眉,当年这个大厅是用作客厅和游戏室的,现在被用作卧室不说,竟还挤成这样,不想吵到熟睡的人们,在中强压下想要发作的冲动,放轻脚步跟着Barry走过一排排床铺。Barry最终在角落里的一张床前停下,转身用手势问在中是不是这个男孩。在中缓缓俯下身去看在下铺熟睡的男孩,一丝柔和的笑意爬上他的眼角眉梢,他伸出手帮孩子掖了掖被角,然后吻了吻他的额头,“好梦,Hope。”在中轻轻地道,然后直起身,示意Barry和允浩一起离开。
一走出大厅,在中就面向Barry,语气有些恼火,“Does Max know about that?”
Barry很清楚在中质问的是什么,急忙解释道:“I’m sorry, sir. I let refugees fromanother camp come here. They were starving…”
“Does.Max. Know.”在中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No…Butthey are real refugees, I promise! I already checked it!”
听到Barry这么说,在中稍稍松了口气,脸色也缓和了一些,“This can’t happen again. Next time, report to Max.”
“Yes,sir. I’m really sorry.”
“I’llbuild more camps. Don’t worry. Now go get some rest.”
“Thankyou, sir. Good night.”
在中牵起允浩的手,带着他绕到建筑物的侧面,“今晚睡帐篷,介意吗?”
“当然不。你还没有介绍那个孩子呢,Hope是吗?”
“嗯。”在中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并没有要多说的意思,允浩也不多问,只是帮着在中把帐篷从侧面的仓库里抬出来,放在院子里的空地上。
在中十分娴熟地三下两下就支起了帐篷,却拖出了两条极厚的毯子,走得离帐篷远一些之后把其中一条铺在地上,示意允浩过来。允浩一脸好奇地按照在中的指示躺在了毯子上,在中把另一条毯子盖在允浩身上,然后自己也在允浩身边躺下,允浩默契地把毯子的另一边搭在在中身上,然后两个人就在略显荒凉的草原上躺着,看夜空中的星星,听身边人的呼吸。
“我们谈谈。”在中率先开口,然后不等允浩回应,便自顾说了下去。
“我是金在中,原名韩在俊,外祖父是J和KIM的创始人,世人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称他老K。我不知道外祖母是谁,我母亲也不知道。我还是不习惯称他为外祖父,就还是以那个人来说吧。那个人对我母亲似乎有着超强的控制欲,整日把她关在金宅,不让她与外界接触,而情窦初开的她却爱上了家里的厨师。想想也是,她唯一接触到的异性,恰好是一个温柔儒雅的人,每餐都依照她的喜好呈上精致的菜品,这对于十八岁的少女是很有吸引力的吧。后来她怀孕了,自知快要瞒不住就选择了私奔,他们东躲西藏总算藏到了我安全出生,可那个人又怎么肯善罢甘休,一直对他们围追堵截。为了不让那个人知道我的存在,一生下我就把我送到了奶奶那里,找了一个安静的小镇,让奶奶带着我隐姓埋名地生活。可是没过几天,我父母就出了车祸,迄今不知道是逃亡中的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其实我的童年还是幸福的,虽然贫穷,但奶奶很疼我,有家人陪伴,再艰苦的生活都觉得甜蜜。可是那个人还是找到了我,强行把我带回去接受训练,我很听话,让我学什么都照做,我以为只要我听话就可以再见到奶奶。其他的都还好,唯有杀人,我无论如何做不到,那天,那个人把一个捆住手脚的男人丢到我面前,告诉我说奶奶重病,杀了他他就会给奶奶治病,还会让我去看奶奶。我那时才十多岁,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勇气才把刀子插进那人的身体,那种利刃划开皮肉的声音,温热的血液贱到脸上的感觉,即使是现在都还无比清晰。”
“看着一个陌生人在我面前一点点流尽了血液,停止了呼吸,我觉得窒息,快要疯了...那个人都不许我把手上身上的血迹洗掉,就带我去了奶奶那里,可是已经太迟了,奶奶已经走了很久了,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场景...忘不了...”
“别说了,在中,都过去了。”允浩握紧在中的手,他能够感受到那份绝望与伤痛已经将在中压得喘不过气。
“那天下了好大的雨,电闪雷鸣,我的眼前不断闪现着奶奶腐烂的面庞和那个被我亲手杀了的男人,我渐渐失去了神智,只是不停地看到那些画面。等我清醒过来已经在医院里了,我不记得做过什么,但是自己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脖子、手腕伤口最深,我知道自己不对劲了...之后在医院里又病发了几次,有一次差点救不回来,我的医生发现是闪电导致了我的病发,我便被送到了美国接受治疗。在美国认识了金俊秀,我瞒过那个人的眼线帮了走投无路的俊秀,聪敏如他很快明白了我的处境,研制出了神经毒剂想杀了那个人来报答我,而我却制止了他。后来那个人开始逼迫我接手J,我只要反抗,他就会寄尸块给我...因为我的懦弱,因为我对他的仁慈,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他夺去了性命,甚至连你的父母...”
“可是,允浩,我查到了他的过去。他是在纳粹集中营长大的,没有人知道他经历过什么...我想他是爱我母亲的,可是唯一的亲人也抛弃了他,背叛了他...他其实也是个受害者...你说我假慈悲也罢,妇人之仁也罢,可是从来没有被爱过的人又如何要求他会爱人...可是归根到底,杀了这么多人,他,该死。”
在中拼命做着表情管理,强忍下要把那个笑得捂着肚子弯着腰就差打滚的人踹飞和要把那个一副不关我的事我只管看好戏正直脸的人pia飞的冲动,扯出一抹微笑…
Hope还仰着脸期待地看着他,在中只好蹲下身子,问道:“What did you call me, Hope?”
“It’s really you! JiJi daddy!”
“…...”
“They said you wouldn’t come…But you are here!”
“You…remember me?”
Hope点点头,一副神奇的样子又说道:“Sister Sue said you were far far awayworking to earn food for us and only after I became a strong man can I go tosee you. Ah! I’m a strong man now! I need to tell sister Sue!”Hope说完就急匆匆地跑着去找修女去了。
在中注视着Hope的身影,直到那个小小的身影闪进建筑物消失不见,才缓缓地站起身来。允浩说不上为什么,却觉得现在的在中浑身都透着一种孤寂,刚想上前,昌珉却先他一步搭上在中的肩。
“看吧~我说了他并不蠢~”
“沈昌珉我他妈还没跟你算账呢!”在中回过神来就开始炸毛,揪着沈昌珉就打,昌珉一边上蹿下跳地躲着,一边解释:“我哪知道会变成这样啊!哥、哥!我抱着他看视频,指着你跟他说‘That’s JaeJoong~ Say Daddy~’,谁知道他第一次开口叫你就是JiJi Daddy啊,怪我咯。”
“那你也没有纠正他是不是!”
“嘿嘿嘿,哥、哥、哥~”
“就知道!都是你!”
在中完全和昌珉扭打在一起,他们并肩走过了这么多年,这点亲密接触根本都不放在心上,可是另一个人就不这么想了,眼色暗了暗,一声不吭地继续教小孩子篮球去了。哼,哥可是他们的神~
接下来的时间,允浩被男孩子们缠着俨然成了个孩子王,而在中和昌珉则忙着规划扩建的事宜。已有的房间已经塞得满满当当,在中不愿意让孩子们在这种拥挤的环境下生活,恨不得立即变出一幢大楼来,昌珉便陪着他里里外外地看,商量是加高已有的主楼还是在旁边建一座附楼。昌珉这时候完全收起了之前的毒舌,沉稳老练地帮在中分析,不时以步丈量着向在中解说着什么。允浩在不远处看着在中和昌珉面对面投入地讨论,很想加入却也知道自己对这方面完全不懂,毕竟难民的需要、周边国家的情况他都不了解。其实允浩是从心底里感激昌珉的,作为在中的心腹陪伴了他那么多年,对自己也有救命之恩,但看着他跟在中如此亲昵心里还是会不舒服,说话就说话,干嘛去抓他的手,还搭他的肩,妈蛋,你竟敢对他拉拉扯扯!我去,现在又是什么鬼,在中为什么会搂着昌珉的脖子抱他?!允浩完全不想承认他是吃醋了,只是心里的小恶魔不断地叫嚣着,想要去掰断沈昌珉的脊椎骨……
Adam已经开始催允浩回去主事了,昌珉和在中也有一大堆公司的事务等着处理,三个人又待了一天便打算离开了。男孩子们都特别不舍得允浩走,短短的两天,却已经让他们通过篮球结下了深厚的兄弟情谊,孩子们排成一列,一个个走过来跟允浩撞拳、击掌,允浩跟每个孩子都会讲几句祝福或忠告,然后再给一个大大的拥抱。真好,看着这些孩子的生命因自己而变得鲜活,因自己而更加快乐,允浩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充实,更何况这些孩子可以说是在中养育的,像是两个人之间多了些牵绊,多了些联结。Hope排在最后,当他走上前时,允浩伸开了双臂,Hope会意开心地扑进了允浩怀里,允浩顺势把他抱了起来转了一圈,Hope笑得开心极了,这可是其他孩子都没有的待遇,Hope知道,uknow对他是特别的。允浩放下Hope,在松开双臂的瞬间,低声问了他一句:
“Would you like to call me uknow daddy?”
说罢便直起身来,Hope稍微愣了一下,允浩不想强求,便也没有等待,向孩子们挥了挥手就跑去找在中和昌珉了。
向导已发动好车子等在门口,却不见了在中和昌珉的踪影,允浩只好又从门口返回,四处找他们。转了两圈之后,允浩才在主楼后面看到了他们,不同于主楼前面的院子经过了精心的修葺,主楼后面仍是高原原本的景观,荒凉却广袤,在中和昌珉就并肩立在这副景象前,留给允浩的是成双的背影。突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在允浩心里蔓延,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纠结什么,或许真的是爱愈深愈是会斤斤计较,从此再也不能从大局看待彼此身边的一切。于是他并没有出声引起他们的注意,一个人回到车子上,静静地等着。成长到现在,第一次,允浩感觉到了孤独,不同于被父母不闻不问丢在国内的孤单,这是一种内心孤立无援的感觉,让人说不出的无助。
没过多久,在中和昌珉便上了车,但对于允浩却像是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去机场的路上,在中和昌珉仍然在热烈地讨论着难民营未来的规划,在中兴奋地向昌珉描述着他要如何把主楼后面的那片地利用起来,昌珉也兴致极高地附和着,只有允浩在一边一声不吭。昌珉要飞去意大利开会,到了机场便跟他们分开,赶去登机了,剩下在中和允浩一起在候机大厅等待。允浩依然沉默着,在中逗了他几次,他都没怎么搭理,直到两个人在飞机上坐下,允浩还是处于“我当你不存在”状态。在中有些不解也有些好笑,伸出双手捧住允浩的脸,让他面对自己。
“说吧,你怎么了,恩?”
“……”允浩作势就要把头扭回去,在中手上用了用力,迫使允浩直视自己的眼睛。
“你不高兴。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没有。”
“允浩,你要告诉我,而不是自己生闷气。别拿我的错误惩罚你自己好吗?”
“我没有生…”
“是因为昌珉?”
“…气。”
“真的是因为昌珉啊?你嫌我跟他聊得太多冷落了你?”
“不是!”
“也是,跟他是聊的多了点,因为跟他碰次面也不容易,就想着尽快把扩建的事情定下来。是我不好,可我以为你被孩子们追着正没空理我呢。”
“不是因为你跟他聊得多…”说着说着竟带上了几分委屈。
“那是什么?”在中用拇指抚抚允浩的脸颊,又理理他的鬓角,温柔如水。
“你跟他老是搂搂抱抱,他对你动手动脚你还很开心…他很懂你…你…你很宠他。”允浩从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扭扭捏捏地红着脸讲话,还是醋意这么浓的话。
在中轻轻笑了,“那你是觉得我不宠你?恩?”
“不是…”
“我抱他宠他完全是在对待自己的弟弟,他没有亲人,从小被苛刻地训练,很可怜。”
“……”
“我会注意的,好不好?”
“……”
“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
“乖,这次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那你怎么补偿我?”如果你觉得允浩刚刚不做声是还在委屈那就大错特错了,允浩只是有些吃醋,又一下不自信于自己在在中心里的地位,而他已经从在中的眼眸里看到了浓浓的爱意,语气中的宠溺、行动间的温情都在昭示着在中有多爱他多在乎他,允浩也没什么想不开的。沉默只是因为,他在打别的鬼主意。嗯,是的,他…饿了。很饿。
“嗯…你说吧,想要我怎么做。”
“不能反悔哦,让你怎样就得怎样。”
“嗯,不反悔。”在中心里想的是“唉,还是个孩子啊。”不过当他知道这个让怎样就得怎样具体是让他做什么时,才悔不当初,这哪里是什么熊孩子,根本就是一只饿狼,饿狼啊。
爱情本就不是天平,无法衡量相爱的双方付出的多少,因为有时候爱不仅是付出,亦是成全,或愉悦或感激或理所当然的接受是最好的回应。从这个角度来看,爱情中两个人之间是没有天平的,这天平存在于人的心中,你觉得值得,你觉得平衡,那就是平衡的,因此在爱情中两个人无论先爱后爱、爱多爱少都是平等的。The greatest thing, you will ever learnis just to love and be loved in return.只要爱是相互的就是完美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