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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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0-1 16:5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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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喂——你们听说了吗?就是今天早上看到的网上那个。”
“什么……哦,你是说吴星雨那个事啊。”
“对,对。平时真的看不出来,怎么会做得出来那种事啊,和他传绯闻的那个男的,都能当他爸了吧……啧啧,好恶心啊。”
嘈杂的练歌厅的包房里,几个年轻的少男少女们的正常沟通几乎得靠吼才能让对方听得见。
明明该是如此具有私密性的话题此刻却连我这个站在包房外打电话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挂上父亲嘱托我要在聚会之后早点回家的电话之后,包间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们也真是的,网上好多都是假的,至少是同班同学,讲话也留点口德吧。”
——这是小梢的声音。她的声音落在正好切到的一首电音开头的音乐里微微有些失真。
“虽然说是同学,但人家可是大明星,一整年也不怎么来上课,谁知道人家有没有把我们当成同学。这不是,反正考完了,毕业了,人家连同学聚会也不来。”
“好了好了。少说两句。”
“怎么还不让人说话呢……”
包间里除了重节拍的音乐外,大家的吵闹声愈演愈烈。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推门进去的时候,突然正好有人切歌,一瞬间空间里陷入短暂地静谧。
“可以了。”
——这是郑允浩的声音。
没什么语调起伏的,听不出语气的声音。
我正好推门而入,光怪陆离蓝绿交错的灯光细碎地洒在坐在角落那人的面容上。郑允浩听到门口的动静也恰巧回头一瞥。
我整个人便落入了他的目光之中。
恍然间我从胃里突然渴求地涌起一股不可遏制的干渴,明明刚才转场到这里之前,在饭桌上才喝过一大杯啤酒。哎,我简直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摇摆才好了。
但开了窍就是好,对方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被我反复咀嚼,然后吞咽下去,那些原本毫无意义的行径到了我这里也变作供我生存的草料,我简直要把自己比喻成一个会反刍的牛。
这已经是高考结束的一个月之后了,所有人已经都知道了自己的成绩并陆续收到了不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也有不少人是放弃了继续读书直接开始工作的。
我不知道郑允浩的成绩,但据说他的确填了一所本地的学校,和我们高中是联通的,以他的成绩就是直升上去。而我,出乎意料却又如我所愿地被首尔一所三等院校录取了。这已经对于我或者对于我的父亲而言,是个不错的结果了。
今天是大家各奔东西前的最后一次聚会,同时,这也就意味着,在我离开这里去到首尔之后,我恐怕就和郑允浩没什么再见面的机会了。
失去了见面的理由了,我心里酸溜溜地想。
原本我想趁人不注意悄悄坐到角落,坐到靠郑允浩近一点的位置,但众人见我走进来,都招呼着我去唱歌。我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窝在角落里的郑允浩,他大半侧脸对着我,除了刚刚我进来时他下意识瞥过的一眼,他并不多分过来什么眼神,嘴角挂着淡笑,那么长的腿屈在狭窄的缝隙里也看起来从容优雅。他正在和一旁围绕成半圆而坐的女生们讲话,我这里当然是听不到他们讲话的内容。
哎,就如同被捧上高位的圣像,他的信徒繁多,好像并不差我一个,但唯我才窥得他的真容。
我心思转了个弯,原本想要拒绝的言语到了嘴边也就跟着就拐了个弯。
我先到导歌台那选歌选了半天,闪着白光的显示屏在这间过于昏暗的包间里过于刺眼,我不得不眯起些眼睛盯着过于明亮的显示屏,然后在红蓝乱舞的射光里,余光还得注意着远处角落里坐着的郑允浩。
避世的渔村里可供消遣的项目不外乎吃饭唱歌,只是不知道谁要的这么大个包房,我们十几个人聚在里面简直就像把羊驼赶进大草原。
我身边空着一大块地方,可郑允浩所在的那个角落挤得满满,大部分都是女孩子。毕业之后,不管是谁都没办法每天看到长成这样的大帅哥毕竟都会遗憾。
那边的金不凡才喝了两瓶就已经喝大了,原本他躺在长条形的沙发上挺尸,这会儿突然短暂地清醒过来。
可惜不是真的清醒。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见人就抱,逢人就说自己没能和小梢一起考到首尔的大学,然后不顾小梢就站在旁边,就开始大肆宣扬自己对小梢的暗恋史。
众人哄笑成一团,然后又是起哄的,这里面我看就只有郑允浩嘴角衔着一抹冷淡的笑意,他斜靠在沙发的椅背上,头微微向后仰,以一种俯瞰众生的角度看着正在哄笑闹成一团的众人。
他注意到他已经喝了不少酒了,单是吃饭的时候他就已经开了瓶红的,来到练歌房之后,他断断续续又喝了一瓶他不怎么喜欢的啤酒。
我不清楚郑允浩的酒量如何,但此刻躲在阴暗角落的我恶从胆边生,一股压抑已久的冲动在此刻突然间毫无征兆地企图破土而出。
反正以后也很难见到了,与其让自己在以后如何后悔如何痛心疾首,还不如今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我看着已经醉态已经接近癫狂的不凡,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一瞬间一股脑地全都往上冒,心慌意乱地最后我挑来选去选了一首抒情的英文歌。虽然原本我是设想等大家闹得差不多了我再唱,可是不知道哪个混球擅自把歌曲提到最前一个,我站起来还没晃悠着往郑允浩身边靠,就又被叫回了前面。
我拿过话筒,坐在高脚椅上心不在焉地看着显示屏上的歌词,但其实这时候心里全在想的,是要不要干脆逼自己一把,直接对郑允浩表白算了。
反正横竖都是死,不管是从今以后我回到首尔和郑允浩很难再次相见,还是今天我被他狠狠拒绝,从今以后一刀两断……怎么想,好像都是殊途同归。
那我吃亏吗……我怎么都不会吃亏吧。
哪怕能有一瞬揭开我所供奉的神脸上的面纱,哪怕只有一瞬也已足够。
我越想越觉得这主意简直是神来之笔,更不论如果郑允浩有百分之一的机率接受我的示爱呢?如果他不对我说“不”呢。
欲念刚起就有燎原之势,我越唱越深情,唱到最后那段“call it fate youcame my way,I love you more than a little bit babe,love you more than my heart can take ,cause i don't care where we're going.”时,我简直双眼默默含泪。我感觉我就像偶像剧里的深情男主角,我想要得到的不过只是属于我的女主角的爱就已足够。
正当我唱得情深之时,却看见郑允浩起身出门。
泪眼婆娑间,我连最后一个音也顾不上保持在原调上,原本抒情借以抒发胸臆的缓慢节拍现在简直成了我的拖累,我忍着最后一个音打在跳动的心脏上,迫不及待想要追出去心情简直迫在眉睫。我生怕每一个错身而过都将会成为我们的最后一面。
可甚至都没等下一首歌的前奏响起,包间的房门又被推开,刚跑到门口的我一头撞上了突然进来的一人。
郑允浩面无表情地扶住我的肩膀,我站定,抬起头手摸着被撞得酸痛的鼻子,这时眼睛里含着的雾气纯粹只是因为疼痛导致。
我刚开口问上一句“你刚去哪了”,这时突然从郑允浩宽阔的身影背后冒出一个白色身影抢占了我的注意力,我呓语似喃喃的声音被他富有活力的声音所掩盖。
吴星雨好似从天而降似的,原本还只出现在网络上、大荧幕上甚至是我们的谈论里的人就这么神奇地出现在众人眼前。所有人的眼睛都亮起来。甚至就连早先说过吴星雨坏话的那两个人都忍不住靠过来,大家都十分关心他似的向他询问他这一月的行程。
吴星雨主演的第一部电影刚在国内上映,据说很快他还会带着这部作品去国外参赛,就是奔着拿奖去的。
能有这样一个同学,怎么就不能算是自己的牛逼兮兮的履历。
吴星雨大大咧咧地走进来,笑着解释道刚刚因为找不到地方所以才给郑允浩打的电话,让他下去接一下。包厢里的气氛顿时比刚刚还要热烈,大家嘻嘻哈哈哈地都闹着让吴星雨给签名,吴星雨还真的来者不拒。
这时我已经被挤出圈外,我站在热闹的人群外,显得格不相入。
但是这时候我没心思抢什么风头,吴星雨刚刚那几句话不断地在我心里盘旋。他居然说他给郑允浩打的电话,让他下去接他——他们怎么还会保有联系方式——郑允浩怎么会在发生了那种事之后还会和吴星雨有所联系——他们怎么会——难道是——
突然一个比我今日告白失败更加惨烈的、惨烈到我根本不敢去仔细思考的想法突然从我的脑子里冒了出来。在冷气泠泠的包间里,声音嘈杂得要命,我被吵得头都开始痛了起来。
我反复在脑海中重复令人反胃的猜测,并且开始倒推起曾经过往发生的每一个蛛丝马迹。可能吗?我在心底里咆哮式地问自己,甚至我也不知道我该去问谁。在斑驳陆离纷乱如麻的回忆当中,我记起那晚夜色沉沉的无人教室,记起那两人之间有时目光交汇之时好像总是藏着别人难以读懂的情绪,又想起来刚刚我挂断电话进来前,听到他们在讲吴星雨绯闻时郑允浩插进来的那句——“可以了”。
可以了——那是一种偏颇的制止,是不能明喻的偏向。
这两个人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我心里抱着最坏的猜测,我根本不敢去那两个人的面孔,只是低着头一直在喝摆在眼前的苦涩的酒。
大概就是从这里以后,我的记忆就变得十分混乱。
一开始还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喝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好几个人凑在一起,甚至玩起摇骰子的游戏,输的人就要承受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惩罚。我今天真是运气不好,我输了好几次,一次就是简简单单地被罚了酒,接下来就是被罚唱奇怪的儿歌、被罚做俯卧撑……但不管是怎样的惩罚我都看起来高高兴兴地接受了。
整个房间里面太乱了,后来有人撑不住陆陆续续离开了一批,等到我再短暂地清醒过来时,郑允浩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我的身侧。
大屏幕上放着一首被称为“舔狗之最”的情歌,班长正在上面唱得撕心裂肺,旁边还有一小群人还在玩,精力怎么那么好呢,我坐起身分别摇了摇桌子上面的酒瓶。每一个都是空的。怎么没酒喝了。
我想站起来找酒,可是就连脚下都都乱得要命,不知道是谁把空酒瓶倒着四散在地上,太黑了视线里什么都看不清楚,我刚站起来酒瓶被碰倒了,玻璃瓶发出“乒乒乓乓”的噪音。
“哎。小心。”这时出声提醒我的竟然是坐在我对面沙发上的吴星雨,他居然还没走。
我余光瞥见还坐在沙发上没什么动静的郑允浩,他今天冷淡得要命,什么歌也没唱,但却对每一个找他讲话的人都温柔以待,除了我,我今天几乎都没有和他好好讲过一句话。我这时在心中不禁恶劣地想:怪不得吴星雨还没走,那不都是因为郑允浩还在这里。
面对吴星雨“善意”的提醒,我原本想置之不理,可是那瞬间一股火气直直地从身体深处升腾起来,简直直冲脑门。我被自己的猜测弄昏了头,这时,酒精和一切被我吸入身体深处的东西都好像活物一般抓挠着我的每一根脆弱的、濒临断裂的神经。
我真想像个疯子一样突然大喊大叫起来,我在脑海里快速回顾了这近两年以来的我的独角戏,我感觉我就像是个疯子。
昏暗的房间里不时有射线发出颜色诡谲的光,我就站在那低着头,视线不由得凝视在一处桌角上的污渍上。我沉默地注视着如同霉斑的脏污,有什么默默在我的脑海里不断被扩大。
无意识垂在身侧的右手的手腕突然被人抓住,郑允浩一声带着疑问的“怎么了”不轻不重地落进我的右耳,我回过头看他,同样又在看他抓着的我的右手。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我想说我真的喝的太多了,我要走了,可是话没说出来,我几乎是甩开的郑允浩的手,在他略带震惊的目光中,我竟然又转回头去对着吴星雨直接就那么说道:“今天早上你那个新闻,我们大家都看到了。”
我的声音不算大,但当好是以我为圆心的周边坐着的几个同学都能听见。这时他们玩游戏的人也停了下来,众人都瞪大眼睛在黑暗中面面相觑,没人知道我这是突然又抽的什么风。
“怎么了?”我拿出一副无所谓的口吻来环顾着四周,我看着他们在这种诡异的光下逐渐变得陌生的脸孔说,“刚刚你们不是还在讨论那是不是真的吗?”
我的声音回荡在只有以班长的情歌嘶吼为背景的音乐里,一切都突然安静下来。
我却不能就此安静下来。
我看了一眼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原本显得慵懒的吴星雨就在我问出那个问题时,突然浑身上下变得紧绷。他的五指深深陷在皮沙发的褶皱里,也许是害怕我接下来的话会让他颜面尽失。
可是我却突然觉得这样搞的自己太没意思了,没意思,金在中,真的没意思。
我终于摸到一个没拆的啤酒罐,指甲在扣环上尝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
我感觉我也跟着一败涂地。
“应该是假的吧,你那个传闻……”我没去管一副紧张兮兮的吴星雨,反而眼睛找到正盯着我感到疑惑的郑允浩的脸,我看着他,慢慢地说:“毕竟,同性恋什么的……真够恶心的。”
那瞬间,如果有一面镜子摆在我的眼前,我就可以看见,在我的脸上那是出现了一副多么恶毒的表情啊。
那么镇静却又淬了毒似的表情。
说完我终于如愿以偿扣开了啤酒罐的拉环,我饮下一口苦涩的液体,再抬起头时,却落入一双似结了冰的眼睛里。
印象里郑允浩从没有用那样的目光看过我。
在越过站空无一人的站台上相遇的时候,在每一次我都想要了解他、靠近他的时候,在我拙劣的谎言被大家伙拆穿的时候,在我想要炫耀想要展示我的优越感的时候,在我生着病的时候,在我们一同坐在那么高的山峰上一同看太阳落下的时候……在那么多我们曾经一起经历过的时刻,郑允浩都从未用这样的的眼神看过我。
可那时候我居然还不知死活,我甚至开始更加恶毒地想:是因为被我说了你在意的人,对吗?
对吗?
如同石子投进无底的深渊,没有谁能给出回声。
可惜没有人能给我答案了。
我居高临下,看着郑允浩在我面前低低地、低低地垂下了头,我无法再看见他的脸和他的眼睛。
我和郑允浩,已经没有更多的故事可供讲述了。
我能讲的、能够在回忆的细枝末节里挑拣出来的,可供我汲取啜饮的,也只有以上的这些了。
这恐怕就是全部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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