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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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23 18: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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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等金在中再次见到郑允浩那张脸的时候,已经是隔了整整两天之后的日落时分。
郑允浩是在拥挤的有着足以掀翻屋顶的嘈杂的人声和烟雾缭绕的打钢珠店里的角落,找到了整整两天未见踪影的金在中的。
那会儿金在中正坐在一个老虎机面前,估计是已经玩了很久都没有中过什么奖,他的状态看起来十分狂躁。脚下散落的全部都是见底的烟头,嘴巴上正咬着一支,袅袅上升的烟雾燎得他几乎只能眯着眼睛,却依旧死死盯着五彩斑斓的机器屏幕,手上不停地在几个按钮上来回拍打,力气大得就像快要把机器拍散架了一样,嘴巴里还时不时崩出几句脏话,然后在再一次屏幕上出现未中的字符时,他大力地将烟头砸在地上,站起来就要恨不得把这台机子给砸了。
就在他正叫嚣着要把工作人员喊来骂他们对机子动了什么手脚的时候,余光瞥见了一抹和这个灰暗的环境格格不入的人影。
是郑允浩。
看起来干净却又带着些阴郁的少年,一身夏季的校园制服,白衬衣,棕黑的长裤,脖子上原本总是该系的规整的领带此时却松松垮垮的挂在上面,领口敞开了些,露出白皙又突出的肩锁骨,整个人就好像披上了一层阴郁又暗淡的光,看起来有些疲惫的模样。
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后方,没背书包,在一众染着五颜六色头发,叼着烟大喊大叫的混混里,郑允浩简直出众得扎眼。
他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就连金在中的目光和他交汇,他都没什么反应,几乎已经和背景完全地融于一体了。他的脸隐匿在阴影里,叫金在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那双看向自己的眸子里却隐约跳动着些金在中看不懂的情绪。
明明是穿着规整的校服,黑色的头发,规规矩矩的学生却出现在只有坏学生和混混们,要么就是没有工作的老头子们才会出没的赌博机店里。明明一切都该是那样的不和谐,可郑允浩就那样堂而皇之地站在喧闹之中,一动没动地就那样用着湿漉漉的眸光一直望向自己,人群过来过去都会对他投向异样的目光,但他却视若无睹,只是一直看向着自己的方向。
从前的郑允浩的眼睛里总是带着淡淡的疏离和冷漠。这是高中一年级时,郑允浩突然转学到自己的班级上时,金在中从他礼貌的问候和得体的行为之外一眼就看穿的。
他因为成绩不好,被老师安排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原本是想要在课上补一补昨天因为画到深夜而缺少的睡眠,但课上到一半,突然被推开的教室门的响声吵醒,抬起头就看见,班主任领着一个身高高得优异的男生走了进来。
那是个夏天的尾巴,距离高一开学之后的没几个星期,金在中第一次见到转学过来的郑允浩。很巧的是,在那件事发生之后,金在中被迫退学,离开的这里的时候,同样是一个夏天,是刚刚触摸到热气的初夏。
转眼之间,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已经是第二个夏天了。
他们总是和这个季节有缘。
金在中将发着颤的手指强装着镇定在自己的裤子上来回反复抹了几把,他想装作没看见郑允浩,转过头就开始大喊着叫工作人员过来,可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怎么都无法忽视的来自于郑允浩的目光如影随形般就那样投射在自己身上。
即便金在中头也没回,可是他就是知道,郑允浩那双漆黑的眼睛始终都在看着自己。
他想竭力地摆脱,或者说是要让自己不去在乎那道灼热的视线,可是那也太难了。
真的太难了,比叫金在中蹲在漆黑狭小的饭店后厨洗上一晚上的盘子还要艰难。
因为郑允浩看向自己专注的目光当中,不仅仅有探究、好奇,甚至还有同情的怜悯在其中。直到他装着镇定地回过身,才反应过来,原来那道始终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里,除了痛心和同情,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暗含其中。
这让金在中不得不再一次回忆起,高一下半学期的那一个周五的下午,就是那件事发生的前夕,那封拆开未能来得及看到的告白信和那造型独特的翅膀吊坠,和郑允浩看向自己时那憎恶的神情……那种好不容易才能被自己遗忘的情感又开始在身体里复苏了,他开始莫名地想抽烟,或者想些别的更刺激的感觉,他需要让自己能够忘记那所有的不该被记起的一切。
不知道是因为太久没有吃饭,还是什么瘾又犯了,时不时的痉挛袭击着他,伴着强烈的恶心,那恶心的感觉像波浪一样地涌来。金在中死死咬住嘴唇,再也喊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现在要做的首要的事,就是摆脱掉那道目光。
可要离开的动作被一道声音拦了下来。
“金在中——”
郑允浩在背后喊他。
记忆中也有这么一道一模一样的声线,混合着海浪的巨大波涛声,从记忆深处飘散出来的海水咸腥的气味。
金在中回过头,看到在郑允浩的身后,太阳正一点一点地被海水吞没。“什么?”他一边这么问,一边低头抓了一把沙子,盖住火的形状,权当吹了蜡烛。
直到太阳彻底落入海底,昏暗的月光下金在中看不大清对方的脸,唯一感知的途径是耳膜震动和海水堆积拥抱时发出的细碎声响。
一开始喊住自己的人却再没有开口了。
被记忆里那道声音喊住的金在中木然地回过头,看见在一片尘嚣里的郑允浩正大步向自己走来。
金在中浑身都绷紧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上本能的痛苦在作祟。
为了掩盖自己的异样,金在中终于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烟盒,最后一支烟,可惜打火机却怎么都找不到。最终他放弃了这种拙劣的表演,他只能呆呆地抬起头,看着郑允浩那张年轻又健康的面庞。他想说,郑允浩你怎么又阴魂不散?郑允浩你怎么找来这里的?郑允浩你走开好不好?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可是,他只是翕张着嘴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觉得身体好痛,这是戒断反应在他的骨髓里作祟的反应,这是几乎难以靠意志可以忍耐、抵抗下来的。但是金在中绝不想郑允浩看到自己的这一面——因为无法得到毒品的抚慰,所以就像条狗一样,跪在地上涕泪横流。
那样太不好看了,他不想郑允浩看到,本来他在郑允浩这里就已经没有多少好的印象,他还想装作像刚刚重逢时那样,看起来是多么潇洒、不羁。
他脑子里像浆糊一样乱七八糟地想着许多事情,想着想着,郑允浩就那样直接地走到了自己面前,他的大手扣在自己的手腕上,生怕自己逃走了似的。
但一开口,却是少年委屈地向他控诉:“在中,你为什么不回家了?我找了你好久,今天我连学校都没去,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你。”
金在中在那一瞬间,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这样的在乎自己吗?就因为自己一天两天没有回家,所以就来这样疯狂地找寻自己吗?
但紧接着,他依旧冷硬着心肠。
金在中用力甩开那只郑允浩抓住的手腕,郑允浩因为害怕太大力了弄痛他,便不得不松了手。
“第一,那不是我的家。”金在中冷淡地开了口,向他划归着区分两人之间的界限,“第二,如果你过去了,就应该看到了,你的东西还有你的钱,我一分都没有动。我和你说的很清楚了,不要再来找我,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虽然身体还是疼得无比剧烈,可是这一刻,那些单纯的只是浮于表面的疼痛和自己的尊严相比,还是无所重轻。
在这一刻,他只想赶郑允浩走,只想让他赶快自己自己的眼前消失,或者是自己消失在郑允浩的眼前也可以。
但面对那些毫不留情面的话,郑允浩就像完全没听到一样,他的声音很低,很平稳,说出来的话却又很软。
软得让金在中的心也跟着变痛了。
“在中,不要再赶我走了好不好。你不知道,我昨天回去的时候,你不在,家里空荡荡的,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可是你都没有回来,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又害怕我出去的时候你回来了,所以我只好一直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等着你。”
金在中没说话,他的脸偏向一边,故意不去看郑允浩现在的模样,他害怕他看到了就会心软。
郑允浩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你不在,我又没什么事好做,我就把房间坏掉的灯泡换掉了,换成了温暖的黄色,现在房间变得很亮。而且我还打扫了房间的卫生,我下去扔垃圾的时候,突然有个挥舞着棒球棍的老头突然从灌木丛里跳出来,把我吓一跳,他一直对我嚷嚷,说今天不是扔可燃垃圾的日子。我还学着你的样子装模作样地说‘我可是黑帮’,但那个老大爷好像根本不买我的账,最后我只能带着垃圾又回去了。”
那是一个住在自己这栋楼一层的爱好看棒球节目的老大爷,金在中知道他。大约在一年前,金在中刚刚搬过来的时候,喝醉了酒睡倒在公寓门口被他发现以来,不知为何,每当他看到自己,总要唠叨个不停。说不定他把自己当成了亲戚家的孩子。
一想到郑允浩不管是学自己当黑帮的样子,还是被老大爷厉害的模样,金在中就想笑,但是到底是忍住了。
可郑允浩分明十分细心地看见,在金在中原本绷得紧紧的小花一般的面孔上,的确是有了些许轻微的松动。
于是他便又再接再厉道:“在中,就当你是做好事收留我好不好,马上我就要高考了,你就先收留我到高考结束,好吗?就像养猫一样,在中,你养过猫吗?我会比猫还要听话的,我还会帮你做家务,我还会向你上交生活费。”
也许是郑允浩的这番话真的渐渐撬开了金在中的心防,金在中一点点把脸扭向过来,但是下一秒从他的口中吐出来的话依旧却是拒绝。
金在中看起来好像很累,嘴巴也干涩得要命,原本水润粉嫩的唇上全是干裂的死皮,他没什么力气,一副外强中干的模样。他再一次坚定地拒绝了郑允浩的要求。
他说:“不可以。不可以。”他重复了两遍不可以,可不可以的原因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想说:不可以留在这里,不可以看到我那样狼狈的模样,不可以觉得我丑陋,不可以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我,同情我,可怜我。
但是这些当然是无法对郑允浩说出口的,所以千言万语最后只变成了那三个字——不可以。
说完金在中再也没有力气和郑允浩这样无谓的周旋,他转身就想离开。他需要喝上一杯,他还需要一点止痛剂。其实他更需要的是一种绝对的平静,一种不会被任何人所动摇的平静。
但郑允浩的声音还在背后喋喋不休地追上了他。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某种溢于言辞之外的痛心和焦急,他不知道金在中会去到哪里,他不知道自己如果就这样放任金在中离开,那么下一次他又要上哪里才能找得到他。
他根本不知道金在中在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但根本就不该是他眼前看到的这样!
“在中,你要去哪?酒吧?还又是哪家赌博机店?你每天都是这样过的?”
“别跟着我了。”
金在中的一边肩膀被追上来的郑允浩拉住,抬起头,看见的是郑允浩闪过了一丝痛心的眼睛。
“在中,别这样了。”郑允浩用略带些哀求的语气说道:“你不该是这样的,你明明从来都不是这样的。”
或许这是两人重逢以来,郑允浩第一次将明晃晃的悲伤和难过溢于言表,可正是那种难过刺伤了金在中胸腔当中的某种按耐已久的愤怒。
他停下了脚步,强忍着身体的痛疼,用一种挑衅的目光回看着郑允浩,问了一句:“那我该是什么样?”
还没等郑允浩回答,金在中忽然伸手揪起了郑允浩的领口,他两天没怎么睡的双眼发红得厉害,一字一顿地道:“郑允浩,我应该是什么样?”
郑允浩薄薄的嘴唇动了一下,却没有开口,他的眼睛黑漆漆的,所有的情绪都像是收敛了起来。
可金在中明白郑允浩没说出口的答案。
从乡下的学校第一次来首尔的高中时,金在中一度因为基础太差而跟不上首尔学校的进度,无论他怎样学,都比不上那些土生土长的首尔的学生们。渐渐地,他开始越来越把自己的注意力只放在自己擅长的艺术课的内容上。他本就是通过美术而特招进来的,更何况,这所学校里所有的美术器具都是免费提供给学生们,这在从前都是金在中想都不敢想的买不起的画具和颜料,但现在都可以免费供他使用,金在中更是全身心地一头扎进了画画的世界当中,将文化课完全抛之脑后。
他其实根本没想过要读大学,因为身上还背负着亲生父亲的欠款,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够顺利完成高中的学业,毕业之后便开始正式地打工还债,以尽快过上属于自己的生活。
可那次出格的逃学过后,郑允浩在海边对自己说的话反复在金在中的脑子里回想。
那是第一次,有除了母亲以外的人发出了对自己的肯定。
郑允浩说自己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只是基础差了一点,但只要能补上来,再配上自己在艺术方面的天赋,他考一个首尔的一般的大学肯定是充裕的。
他叫自己不要轻言放弃。
那是金在中第一次在心中燃起对大学的渴望,虽然还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虽然还不具备体统的条件,但——只要努力就可以,这句话不断地在脑海当中回响着。只要努力,就可以在首尔这座大城市留下来,甚至还可以去看外面更大、更宽阔的世界。他不必再像从前生活得那样辛苦,不必再打黑工,不必成夜成夜地刷洗盘子,就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
只要努力……
原来,原来他曾经也是这样怀揣着梦想的人啊,想要在大城市读大学,然后立稳脚跟。原来他曾经也是有着和普通人一样朴实愿望的人,而不是现在这样,成日里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迹在一起,抽烟喝酒,甚至更过分的事情都不在话下。
如果早知道,自己最终会是落得这样的结局,金在中宁可自己从没有抱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梦想,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努力过,没有奢求过那么灿烂的前程。
如果没有怀揣过希望,那么失望的时候也就不会有那么大痛苦。
可偏偏,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意识到过去的一切,意识到自己真正失去的是什么之后的金在中拽着郑允浩的手渐渐脱力,他松开了郑允浩身上和周遭这一切格格不入的规整的校服,那校服是曾经也穿在自己的身上,那高档的平滑的料子,却是现在的自己触手也不可及的。他小心地将被自己弄皱的料子慢慢抚平了,朝后倒退了一步,拉开了自己和郑允浩之间的距离。
虽然没有镜子可以看到现在自己脸上的面目表情,但那肯定是一副可憎的面容、扭曲的面容。他觉得自己这样太不好看了,一切都太不好看了,在郑允浩面前。尤其是在郑允浩的面前,那个曾经的自己还可以以那样恣意、那样风光无限,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在的郑允浩的面前。
可毕竟曾经发生过那样惨烈的事情,在那盘监控录像被在校园里散播出来之后,自己被孤立被调查,自己的真心被践踏,自己被下药被侮辱,被冤枉到哑口无言,被学校退学……郑允浩也是自始至终都在一旁看着的吧。
他一定完全都看到了吧。他肯定是看到了。
他的怒意随着声音一起越来越微弱,突如其来的如同被扒光衣服一般,被丢在郑允浩面前的羞耻感全部再一次都涌上心头。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他如此难堪?为什么要在一切都看似风平浪静之后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无意识地呢喃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口。
金在中颓然地将双手垂坠在身体的两侧,他整个人显出一副颓唐之色,就连纤薄的腰肢也不由得弯了下来。
他快被一切压弯了,他快被一切都要压垮了!
就在他渐渐快脱力地坠落,一双手却突然出现,架在了他的肩膀两侧,给予他支撑。
郑允浩带着颤抖和祈求的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金在中,我找了你这么久,才终于找到你。所以,可不可以求求你,别再赶我走了。”
tbc.
补充一点:重逢时两人已成年,小郑大概是马上要高考。
也许前文有bug,以后修文的时候再改吧,上班把自己脑子里上的一团浆糊(╥﹏╥)
不计标点符号字数:519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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